他受姬肆命令,昨夜已经将山下的乾阳镇镇民苍以及苍鳞山的所有弟子全部杀尽,且未动用任何灵力或是魔气,只靠着一柄镶了往生石的长剑来逐个斩杀。而姬肆之所以让他这么做,目的是让那往生石与他体内的煞气相感应,以便于炼骨之术的开启。
此刻,看他这般模样,想必是已经足够了。
于是姬肆勾起唇角,颇为愉悦地笑了起来,“你先随我进去。”
游泽颔首答是,跟着他入了殿内。
正殿之内,从前通灵殿的内饰已经被清洗一空,以至于显得有些空旷。正席之下的台阶两侧,立着两列手执长戈的妖兵内侍,那些妖兵都穿着由阴门玄铁打造的盔甲,那些盔甲泛着冷光,在白日里仍是显得邪气森森,以至于几位从宫里跟过来的侍女则缩在角落里,头都不敢抬,一个个满是畏惧地垂首跪着,一动不动。
姬肆带着游泽走过来,妖兵纷纷跪下,向游泽高呼着叩拜行礼:“拜见帝君。”
震耳的声音落下,大殿荡起回音,帝君却是未答,他甚至没有半分反应,只是仍旧垂着眸,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般,兀自跟在姬肆身后,随着他向后殿走去。
有一些年纪小的侍女禁不住抬头去看那样貌绝顶的帝君陛下,望见他身上的广袖衮服之上沾满了血迹,但他的姿态看着仍是修长挺拔,像是并无大碍,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因此无人发觉,在那宽大的袍袖之内,帝君的手在轻轻地抖——
修长白皙的手指被血浸红了,掌心、手臂甚至是脊背之上,还有无数被利刃划出的狰狞伤口,那些伤口*错着,一道比一道深,但最深的那道在心口左侧,已经深可见骨,不难想象,若是再偏离半分,帝君就可能会毙命。
这些伤口无人察觉,帝君本人也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他步履如常,神色间并无半分因扯动伤口而带来的痛楚,唯有眸光愈发涣散起来。
二人到了大殿之后,姬肆抬眸一看,原本的悠长回廊已经被拆掉了,换成了一条直通后殿的石路,他略略地扫了一眼周围,脚步未停地进了后殿之内,接着便转身一挥袖。
内殿门内,两侧立着的侍女恭敬地行礼告退,退出殿外,并替他们掩上了门。
四下忽而变得昏暗,幽幽的烛火自两侧照过来,映出殿内景象。
后殿的内殿比正殿还要宽敞,脚踏其上,甚至能听到空旷的回音。屋内摆设一切如往常,四面的墙壁之前都立着高大的雕花木架,上面的书简都还未撤去,仿佛一如从前。而唯一不同的,只有正中央那里的地面。
那里的地面被人凿开了,露出了宅底下的苍赤色山石。那山石被削切出规则的形状,形成了一个矩形的、向下凹陷的天然祭池。祭池极深,里面流动着粘稠的猩红血水,但那血水很奇怪,上面还萦绕着丝丝绿意,仿佛是掺杂着妖血和人血,散发出一种又像香气、又像腥臭的怪异味道,格外呛人。
姬肆朝那池中打量了几眼,狭长柔美的凤眸中闪过几分异色,接着,他猛然伸手一挥,调动强大的妖力将那血水引了出来。
血水汇聚成股,在空中略作停顿,随即又唰地调头,径直朝着帝君飞流而去。
煞气扑面而来,帝君却是乖顺地顿在原地,毫无退避之意,只任由那血气扑向他。而后,其中一部分的血气在他周身缭绕着盘旋飞动,渐渐变浓变稠,而另一部分则流向那只镶嵌了往生石的玄铁重剑,在上面裹了一层猩红,而后那剑尖一转,竟是猛然捅进了他的胸膛!
血肉撕裂,骨髓洞穿,巨大的痛苦灭顶而来,从君令再也无法压抑身体的本能,帝君倏然一震,接着整个人朝着地上跌跪了下去。
膝盖撞上山石,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与此同时,帝君脖颈上的噬魂链随之显形,猛然一扯,逼得他的额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须臾,就有血迹从他嘴角淌下来。
“唔……”
嘶哑的一声闷哼从帝君的喉咙中漏出,似是被涌入口中的血水所呛到,他撑在地上,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无意识地蹙了下眉。
随着这一下蹙眉,那张傀儡般空洞麻木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痛苦之色,然而不过转瞬,又被从君令压制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良久。
那咳嗽声终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此时,帝君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没了血色,金黑衮服也已然被血水浸成了暗红。
然而姬肆却是不耐烦了,他啧了一声,冷喝道:“起来!”
说着,他手掌一翻,那插在帝君胸膛之上的血剑便狠狠一动,顷刻绞得那处血迹飞溅,撕拉一声,霎时间剧痛传来,帝君整个人随之一僵,然而随着那命令落下,他却硬生生撑着自己立起来,重新恢复成了跪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