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将那位宫女屏退,又自己循着药味儿往里走。
清晨的天光自窗外落下,照得这寝殿之内极其空旷,屋内地面上铺着金线绒丝毛毡,那毛毡上绣着大簇大簇色泽艳丽的鸢尾,花蕊一致朝内,环绕在正中央的紫檀卧榻周围,又与那卧榻之上的朱色帷帐相互映衬,显得极为靡丽。
而卧榻之上,却是罩着那顶被搬过来的血灵笼。
沨漾顿了顿,又走过去,看到朱红帷帐掩映之下,一位身姿纤细的女子正无声无息地侧躺在那里,闭着眼昏睡着,露出苍白而又清妍的容貌——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正是那日被困在美人劫中的女子。
——那,莫非这帝后,就是她?
一位宫女留守在帷帐之外,看到她过来,欠身朝她一礼,轻声道:“卑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沨漾回以颔首,又指了指床上的女子,用询问的神色看向宫女。
宫女顿了顿,反应过来,便低声答:“殿下,这位是陛下七日前新封的帝后,只是她身体欠佳,近日常像此刻这般陷入昏迷,故而不能亲自向殿下见礼,还请殿下赎罪。”
闻言,沨漾露出了然神色,朝她一颔首,接着又转而看向那床上的女子。
她侧躺着,银白长链已经大半没入了她的蝴蝶骨之中,剩下的已经从笼顶上脱落下来,散落在床褥间,泛着冷白的光泽。血灵笼内的美人劫法阵似乎快要完成了,她眉间的那处血色印记已经很深了,几乎像是朱红的花钿一般,衬的她清绝孤冷的面庞多了一种勾人的艳色。而她半露的脊背之上,也渐渐浮现出了一只隐约可见的、朱红色的凰鸟形状。而那,才是这种刑罚改名为美人劫的真正原因——
凰鸟飞起,美人应劫,从此与施术之人,再也无法分离半步。
——实在是一种残忍而靡丽的刑罚。
她看着那帝后,正心生感慨,而这时,原本那双正闭着的双眼忽然动了动,接着,竟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清冷而孤寒,此刻,那双眸之中虽然带着几分刚刚醒来的迷蒙,但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带着疏离的冷淡,却并不逼人,只像是一种极致的漠然,仿佛对外物都失去了兴趣。
沨漾顿了一下。
然而那帝后只是看了她一眼,末了便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眸。接着,一旁的宫人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扶起她,又端来放在身侧桌台上的一碗药,蹲在了床榻旁侧。
而后,宫女没有任何请示,只一言不发地用瓷勺将那汤药送到帝后唇侧,而帝后也没什么反抗地动作,只张着口,任由那宫女将苦涩的药汤喂到她口中,然后顺从地咽下,并无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是对此早已习惯多日。
沨漾在这无声的场景中,感受到了几分诡异的异样。
这帝后……似乎并不如传言那般受宠,倒更像是一个被关在笼中的玩物。
她看着那她被喂下一整碗汤药,正觉得无趣,打算转身离开,不料却看到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是帝君。
他去了冕旒,只穿了一身还未及换下来的朝服,长发披散,姿态看着比平日里松散许多,那张俊美年轻的脸上显出些疲惫,看到是她,有些诧异地略一挑眉,接着便疏离地道:“殿下怎么来了?”
闻言,沨漾脚步一顿,露出些诧异,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就回来。接着她朝着他略略一礼:“见过陛下,听闻陛下近日封了一位帝后,特来拜见。”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叨扰了,沨漾这便告辞了。”
等她话音落下,帝君扯着嘴角朝她淡淡地颔首一下,疏离而客气地道:“慢走。”
接着,他便没再看她,转而望向她身后的床榻那侧,绕过她走了过去。
见状,沨漾便识趣地离开了。
沨漾一走,宫女便朝着帝君一礼,也跟着退了出去。
帝君缓步停在床前,原本正垂眸坐着的丁曦似是这才察觉到了他,便抬起眸,看来他一眼。
她的眸子仍是有些空洞,似乎是长久的昏睡让她的反应也跟着变得迟缓起来,她看了他好半晌,才认出来来人是谁。
接着,她动了动,从床榻上站起身,长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立在地面上,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晃,缓和片刻,便朝着帝君欠身一礼,语气淡淡地道:“参见陛下。”
她姿态带着恭敬,帝君闻言却是一顿,接着,他眸中浮起几分不悦:“谁让你起身的?”
帝后神色木然地垂着眸,闻言,便又是一礼:“丁曦知罪,以后不敢了。”
说着,她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