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一条胳膊,让她枕上去,好舒服一些。
四下无人的天地间,他们就这样躺在一起,夜色降临,天色加深,远处那弯月亮也变得更明晰。
头顶是星星,和那晚在市区酒店的露台上看到的星星有很明显的差异。
更大、更亮,也更多。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叶乔听到自己问。
“看星星。”他指了指其中一颗,“这颗是不是很大?”
“嗯。”
叶乔其实不确定他指的是哪一颗,又大又亮的实在是太多了,可她直觉觉得,他们看到的就是同一颗。
“你经常来这里吗?”她问。
“有时候,以前他们会来这边赛车。”
靳则空初时对这里无感,后来换了赛车的地方,他反而时不时地会想到这边来看看。
尤其是躺在这片草坪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想。
天还没热起来的那段时间,他有时下午四五点钟就会来这里,躺在草地上,看一场落日,等天慢吞吞地变黑。
这附近有一个小村庄,村民们以采茶为生,天亮时还有人在外边,天黑后便全部回了家。
只剩下靳则空一人。
再等到夜深时分,他骑摩托车一个人离开。
那会儿市区的主干道上已经由喧嚣归于平静,人烟稀少,他把车骑得飞快,孤寂、快感交织在一起。
叶乔想象不到靳则空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模样。
可又觉得,他做什么都不奇怪。
他把纯真又独特的一角展露给她,令她觉得自己也是独特的,于是连话也多了起来。
她的思绪翩飞,讲起小时候:“有一年秋天,姆妈心情好,带我去郊外玩,那里有许多的树,也有一片草坪,但没有这里的大。”
靳则空轻轻“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后来忽然刮了一阵风,树叶都纷纷往下落,像下雨了一样,我就站在树下,开心地对姆妈喊,下树叶雨喽!”
叶乔连语调都变得轻快,像是重新回忆起了那个秋天。
“姆妈坐在草地上拿着相机拍照,不理我,我就一直喊,特别开心。”
靳则空一偏头,就看到她唇角翘起的弧度。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有多美,于是唇角也不自觉向上勾了勾。
“那时候你几岁?”
“忘记了,好像是刚上一年级还是在上学前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天印象这么深刻。”
可能因为姆妈不怎么带她出去玩,所以玩过一次便印象深刻。
也可能因为那天的树叶雨实在是太漂亮,漂亮到后来她每年秋天都希望再体验一次,却并未如愿。
靳则空想了想,眼前的景致丝毫不新鲜,他看过这世界太多奇美的景色,高山、深海、冰川、雪原。
可记忆为何如此乏善可陈,没有任何景致,值得在这个夜晚讲述。
他想,或许只有这个夜晚是值得铭记的。或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还会记得今夜,会和人谈起——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夏夜里,他和当时心爱的女孩儿,一起在郊外看星星。
叶乔忽然伸出手,侧身揽住他的腰,“则空哥。”
她喊他,他便应。
“我本来打算,明天回上海的。”
“现在呢?”他问。
“不回了。”
叶乔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早已忘记了坏掉的空调,忘记了炎热难耐的夜晚,更忘记了他对她有意无意的忽略。
只要他稍一回头,她便会为他找无数的理由开脱。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靳则空偶尔会提起自己的祖父,一个很严肃很节俭的老人家。
靳则空并不讲其他的家人,连上海的那位也不会提及。无论是讲祖父,还是讲朋友,他语气都是淡淡的。
但叶乔听得出来,靳则空很敬重他的祖父。
那是他成长过程中真正关心他的人,尽管祖父也有自己的私欲。不过这一点私欲,在靳则空眼中微不足道。
“小姨说你学习很好,真的吗?”叶乔问。
靳则空知道自己妈咪很喜欢对外人夸他,他谈不上什么反感不反感:“中学刚开始的时候很差,经常挨打,后来打着打着便好了。”
叶乔万万没想到靳则空这样的人还会挨打。
即便他没说,她也知道,能打他、敢打他、会打他的,也只有他祖父一个人了。
“你以后会回香港吗?”她突然问。
这个问题越界了。未来他回不回,都和她没关系。
可叶乔还是脱口而出。
靳则空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会。”
香港唯一值得他牵挂的,只有祖父一人。祖父其实是广东人,时常念叨要回家乡养老,要和宗族的兄弟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