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透露着阴森。
罗季下了车,随管家来到教堂内,迎面走来一个人,他身着西装,手上戴着非名牌但很有格调的古董手表,头发已经些许花白,中年发福身体却站立得很直,脸上线条很硬朗,于威严中透露出慈祥。
这样尽管不显山不露水,罗季也已经猜到了他是谁,“韩叔叔,好久不见了。”
“你是小罗吧,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去陪着她吧。”
罗季目送韩朔上了车走进了教堂,来到母亲的灵枢旁,此时棺材已经合上,他没有再见到他的母亲。
旁边坐着一位教士,在做最后的祈祷,“圣母玛丽亚,上帝的母亲,为我们罪人祈祷,在我们死亡的时刻,阿门。”
他反复诵读着,罗季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教堂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壁画与诵文,中间立着两根巨型柱子,旁边有两排椅子,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此刻正前方传来神秘幽暗仿佛上世纪的曲子,人们坐在深色的楠木椅子上,他们衣着不同,却都在安静接受度化。
他旁边坐着一个红棕色直发的女孩,身上西装体面而华贵,手上戴着名贵手链,她正转头和同样穿着华贵的一对夫妇聊天,当她眼神撇向一边时,里面透出矜贵,像一只傲立人群的白天鹅。
她很快注意到了罗季的眼神,转过头来,“你是中国人吧?”
罗季向她致以微笑,“尊敬的小姐你好,我是罗季,是骆嘉女士的儿子。”
“噢,原来是罗季哥哥,我早就听说过你了。”她转过正脸,罗季才看清楚她古典立体的五官,眼角有一颗泪痣妩媚鲜艳,此时她正对罗季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纯真的笑容。
眼前女孩的眼神从骄傲转变为纯真,罗季发出疑问,“早就知道我了?可以请小姐具体说说吗?”
“噢,是母亲经常提起你,我是韩智乐。”
韩家的大小姐,韩式企业法定继承人。罗季忽然就明白了她身上天然的矜贵,她用小女孩的声音对他说:
“罗季哥哥,节哀。”
罗季到此眼见的隆重盛大的葬礼,好像显示着躺在那里的人有着巨大的荣耀和宠爱,可是她生前过得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
连至亲都和她断了联系。
他想起当年母亲的神情,也是纯真的,她满心期许走入她的婚姻殿堂,然后搬去国外,当时罗季没有跟去,选择了留在外婆外公的身边长大了,他不知道自己孩童时候的选择是否正确。
他只知道,十二年前的某一天,妈妈突然和他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过得怎么样。大家都说她只是瞧不起本家了,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罗季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可理喻,也从没有相信过。
直到最后的祈祷,出门的韩朔都没有回来,韩智乐为父亲解释,“他太伤心了,他看不了这一幕。”
骆嘉的灵柩被放入湖对岸山上的一块墓地里,墓志铭刻在墓碑上:
阴影笼罩于此
生活充满忧愁
我多希望与她
共赴生命尽头
愿我最爱之人
受到主的福佑
若能陪他安眠
我便幸福无忧
我们二人一同
承蒙主的保佑
我心已随你去
但思念永存留
罗季内心有些百感交集,他看向附近的墓碑,左边有一块差不多的墓碑,上面铭刻着的简单而深刻:
最好的尚未来临
旁边还有一块矮矮正正,在众多里面与众不同的:
他尝到人生这杯苦酒
还未将自己的那份全饮入喉
便转过了他们小小的脑袋
厌恶这味道——自世间离开
看这铭文,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儿,罗季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来世可以平静幸福地体验人生。
他注意到人群中的一个女孩,她看着骆嘉的墓碑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冷静但坚定,她一身黑色裙子,在人群中不言语,被周围的人天然分割出一道划线,气场十分透明。
罗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明明刚才在教堂里面他都和其他人一样无视了她。
他想,也许是因为她是人群中看起来最在乎骆嘉的人。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宾客在葬礼结束后纷纷离去,在绵雨之下,多少都有些狼狈。只有一个女孩和他们不一样,她站在屋檐下,并不着急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待着,她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看起来满腹心事,身着一袭黑色裙子,高贵庄重。
罗季站在雨中观察了她一会儿,自己的半身衣服都湿了,却没有做有效的防护措施,而是以更自暴自弃的方式,脱下了外套。
他走到女孩的身边,将外套罩在了她的头上,然后趁女孩还没反应,将衣服上的纽扣也尽数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