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昭有些无奈,不过后宫里本来就是这样得不了清净,他也不愿落下厚此薄彼的名声,客气地问了问姜映然这胎是否还稳当,平日里进食胃口好不好。
姜映然一一答了,说了些闲话,便好似无意地道:“皇上,嫔妾前两天经过一处无人住的轩阁,听闻里面有极好听的歌声传出来,和婉昭仪娘娘唱的那些小曲很像,嫔妾去问了问,却是一个南边来的宫女,平常就守着一些没人住的楼台进行清扫整理。然而她的歌声实在美妙,嫔妾今天便把她带了来,想在赏花宴上助助兴,不知可不可以?”
卫景昭也是爱声色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些时候宠裴婉修那么久,当即就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让她隐在那边花丛里遥遥唱着,才别有一番滋味。”
姜映然应了声,就下去安排,董玉棠见皇上都没搭理她,就失落地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卫景昭便去与盈真说这事,盈真也很感兴趣,“咱们宫里却是藏龙卧虎,不知道这个宫女歌喉是不是更胜婉昭仪一筹呢。”
卫景昭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等待。不多时,一曲吴侬软语唱就的江南小调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似柔丝缠绕,又似清水涟漪,探入人的耳朵里,直如一只小猫,正挠着人的心。相较于婉昭仪的半路出家,这才是真正从小就唱才得来的本事,咬字自然也比婉昭仪标准得多。
一曲罢了,卫景昭毫不吝啬地夸赞,众人也都感慨这是天籁之音,唯有婉昭仪变了脸色,这样的歌喉绝对在她之上,更别提对歌曲情绪的拿捏了。
偏偏姜映然掩唇笑了笑,开口问的便是:“听说婉昭仪也是个中高手,皇上也甚是喜爱娘娘的那一把嗓音,不知道嫔妾有没有福气,能一闻芳音?”
姜映然是眼角眉梢都自含凉意的美人,这么柔弱地笑,连卫景昭都少见,不免多看了一眼。见她难得有什么恳求,又笑得妩媚,便歪过身子对裴婉修说:“你唱得不比这个宫女差,这里又都是自家人,你肯为朕唱一曲吗?”
裴婉修内心是极抗拒的,但卫景昭太会说话,他说的是“为朕唱一曲”,若是裴婉修拒绝,岂不是不给皇帝面子,当下只得应了。
昭仪娘娘肯开口献艺,同那起子宫女当然不一样,丝竹瑶琴都是一应要备好的,等众人摆好了东西,裴婉修却觉得喉咙有些难言的干涩。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还是走到了中间,向皇上与皇贵妃行了一礼,低声说了句“献丑了”,就开始随着音乐演唱。
裴婉修的嗓音似乎天生不如方才那个宫女,一开口诸人心里就有了计较。但裴氏到底是请了知名的乐师指点出来的,胜在技巧高明,转折起伏都听得舒服,因此也还算上佳。
谁知唱到一半,到一个转高音的地方,裴婉修忽然发出难听而嘶哑的声音,如同徒手撕裂锦缎那样令人难受,跟着她开始连连咳嗽,乐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停了奏乐,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卫景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关切地问:“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
裴婉修一面咳嗽,一面觉得嘴里似要烧起来,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许多妃嫔见她摸着喉咙,面露痛苦之色,吓得都让到了一旁,连卢盈真都略带怀疑地和皇上小声说:“不会是什么传染的病症吧?即便不是,她这样咳来咳去,沾到孩子了也不好。”
卫景昭一想,以为很有道理,当即就唤来李闵,“用软轿将婉昭仪送回去,宣太医来看看,敏恪待会儿宴会结束了送到万寿宫,让太后先帮忙带一下。”
裴婉修愣了愣,强忍着痛苦请求,“皇上……恪儿她……”
卫景昭也不意竟有这样好的机会带走敏恪,当即挥了挥手,拦断了裴婉修的话,“你先安心养着,等好了自然还是要把敏恪送回去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带不好孩子啊。”
裴婉修已经丢了老大的面子,加上自己的喉咙火烧火燎,确实难受,行过礼后就匆匆离去。
虽然宴席上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的玩闹之心也并没有减多少,总归那裴婉修是个不得人心的,她到底怎么样了其实没人在乎。倒是皇上的一句“把那唱曲的宫女带上来给朕看看”,委实更让人担心。
那宫女名叫澄茵,是许家的姑娘,生了一张江南人特有的精致脸蛋,身量也小巧纤弱,卫景昭问了些问题,她都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卢盈真见卫景昭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便故意地说:“臣妾瞧着这位许姑娘有做小主的品格。”
卫景昭笑一笑,低声道:“胡说什么,朕没有收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