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话,打起厚厚的帘子,春羽便引着卫景昭和青栀进了延福殿,太后歪在榻上笑道:“远远地就听见春羽满口子的‘主子’,是不是又在嚼哀家的舌根?”
春羽上前一步,扶着太后坐起,笑着说:“谁敢嚼您的舌根呢?主子又冤枉奴婢。”
卫景昭带着青栀行礼,启安则带着妹妹行礼,一行四人,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看得太后心里乐开了花,对启安和端婳伸出了手,“过来,让皇祖母看看。”
启安牵着端婳过去,立在榻边,太后抱了抱启安,又抱了抱端婳,带着笑意叹了口气,“哀家老啦,抱不动啦。”
启安笑着道:“皇祖母不老,等启安再长大些,启安抱皇祖母。”
端婳反应慢又年纪小,听不太懂,但哥哥的话对于她来说,全是对的,她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边点头,边去牵太后的手。
一席话、一个举动,立刻把太后心头的惆怅扫得一干二净。纵然太后养尊处优,但她到底是老了,手上的肌肤远不如当初那样细嫩,纹路深刻的一双手握住端婳小而白的手,脸上是温暖的笑意。
青栀在一旁陪着说了会儿话,太后忽然道:“让春羽把孩子们带出去吧,瑾妃留下,哀家有些话想和他们说说。”
青栀有些诧异,但十分遵从,并给了个合适的理由,“臣妾先前答应了端婳,说晚一些让启安带着她玩雪,一路过来,发现唯有万寿宫的雪堆得最好,让梳月小顺子带他们去罢?”
太后轻轻颔首,“宝络也带几个太监跟着,大晚上的,不要出什么闪失。”
第三百二十五章 :告诫
等他们都走了,太后的脸上才流露出一种无力而又悲伤的情绪,对卫景昭轻轻道:“本来今天是年夜,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但哀家心里有件事,必须要和皇儿商量好了,才能安心。”
卫景昭坐到太后身边,沉声说:“母后请说吧。”
太后道:“哀家希望明艳出嫁的日子,能提前一些。”
卫景昭怔了怔,青栀也怔了怔,太后自然不知道两个人之前在轿中说了什么,没想到在“提前明艳出嫁日期”的这件事上,母子俩竟然不谋而合。
卫景昭想了想,问道:“母后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怎么忽然提起这样的事。”
太后摇头,又是一叹,“哀家这一次的病,来得虽不是势如山倒,哀家心里却很明白,这副身体委实撑不了太久了。哀家若是亡故,明艳要守三年的孝,之前为她挑夫婿,本就耽搁不少时间了,再把她留下去,实在不妥,年纪愈大,旁人也要笑话的。”
卫景昭的神情颤了颤,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青栀上前一步急急道:“太后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就连太医都没有说您的病有什么大问题,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
“是啊,母后。”卫景昭的声音有些哑,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母亲,到了这会儿,才发现“风烛残年”四个字,竟然也能和母亲挂钩了,“儿臣一直让余太医盯着您的身子呢,余太医都说……”
“余太医是不是说,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就不怕了?”太后道。
卫景昭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很木然似的。
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一刻,他不过是为了掩饰翻涌的心绪,所以便把朝堂上那一副面孔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
太后截住了他将要启唇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苦笑,“余太医说的,可能是对的,但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最清楚,这个冬天,哀家撑不过去了。”
本来一直守在她后身边的春羽,忽然偏过头去,悄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英雄气短,美人迟暮,原就是这世上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之一。灯火之下,清晰可见太后苍老的面庞确实已经泛起一种灰白的颜色,想到自己在木荷轩生产之后,太后尚能中气十足地坐在那里说出振聋发聩的道理,青栀的心里也很酸。
卫景昭调整了一下心绪,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母后在病中,比之往常,自然要多思一些,其实母后全不必这么想,朕坐拥天下,为母后寻一名医,也并非难事。”
太后淡然一笑,“何必再劳民伤财?哀家到了岁数,也该走了,且如今,你的皇后之位已有人选,”说到这里,太后向青栀伸出了手,青栀会意,过去牢牢握住,“瑾妃是个好孩子,有她陪着皇儿,哀家放心。”
太后已经如此颓然,青栀不愿再去拼命劝她,只是换了方式说:“臣妾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儿,别的不提,单说启安和端婳,您瞧瞧,他们到您这里来,哪次不是欢天喜地的,若是皇祖母离他们远去,小端婳哭起来,臣妾可哄不住。所以为了孙子孙女,太后攒把劲儿扛过去。不管怎么说,您要亲眼看着他们长大,才能去告诉列祖列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