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月,你冷不冷?”半晌,她叹了口气,终于启唇轻轻地问。
因着青栀的嫔位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内务府早已过来把一应御赐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炭盆也是空空的,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而小顺子怡芳她们也已经被调走。
梳月赶紧去触她的手,“小主冷吗?奴婢不冷,奴婢可为小主取暖。”
青栀摇了摇头,“从今天起,我与这后宫已没有太大关系,你按旧日傅府的规矩,唤我一声‘小姐’吧。”她停了须臾,才缓缓地续道,“这样,我就会觉得自己还在家里,还是年幼之时。”
梳月自回来后,一直坚强地没有哭,这会儿却再忍不住了,“小……小姐,如果是真的还在家里,那该多好。”
青栀的眼神空空落落,“我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嫂嫂。”
梳月哽咽着说道:“小姐,除了夫人少爷,您还有小主子呢。”
青栀的心痛了痛,“也不知君安在梦函那里,会不会哭,有没有冷着……”
梳月大恸,不敢再胡乱说话惹得青栀难受,又去试着搀青栀起来往床榻边走。大概是说了会儿话的缘故,这一次青栀顺着就起来了。
那一本《乐府诗集》孤零零地被搁在桌上,一阵风过,哗啦啦地翻了好几页,把青栀先前看着的那首诗掩盖在了细微的冰凉里。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那是第一次单独会面时,两个人一同念完的诗。
然而正如青栀所担心的,卫启安也不知道是不是骤然换了个地方,不太熟悉的缘故,撕心裂肺地哭,把贺梦函的闻香阁折腾的人仰马翻。
贺梦函急切不已,偏生她也没有生养过,只能斥责乳母道:“为何哄来哄去就是哄不好?这么哭下去,小孩子受得住吗?”
初冬的天气里,乳母满头大汗,“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小主子就是哭个不住,奴婢看了,尿布是干的,喂母乳也小主子也不肯吃,可见不饿。奴婢实在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要不,小主传太医来看看?”
梦函叹了口气,“恐怕他是知道自己的母妃今天受难,母子连心,才会这般。罢了,不说这些废话,快着人去请太医。”
彼时阖宫都已安静下来,闻香阁里这么折腾,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猗兰殿。
卫景昭还不曾入睡,听着赵和在帐外小声禀报,一股子怒气油然而生,“若非瑾嫔自己不争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孩子忽然离开生母,必是百般不适。”
赵和不敢在这个时间上劝解,好在卫景昭只是发一发火,终究还是极其在意这个孩子,“今天已经太晚,朕就不去了,让太医们好好看看君安是怎么回事。若是病了,即便朕睡着了,也要叫朕起来,听到没有?!”
赵和怔了怔,皇上是君父,自有他的高高在上,按道理称呼孩子一般是“五皇子”或“卫启安”。这会子情急之下直接叫了五皇子的小字,可见平日里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多少次这个名字。
卫景昭很快也反应过来,有些着恼地强调了遍,“听明白没有!”
赵和赶紧道:“是,奴才听明白了,这就去着人去盯着。”
不成想卫景昭在里头又道:“你给朕亲自去盯着,若出了什么毛病,明天就卷铺盖从乾明宫里滚出去!”
天子之怒,赵和又撞在头里,是运气不好,也是贴身太监风光之下该承受的。他嘱咐小相子守着皇上,自己便不停步地往闻香阁赶。
幸而有值夜的太医来看,说卫启安确实无甚大碍,只是不大适应,才哭闹不停。
如此混乱的一夜慢慢过去,东边的天空升起了大朵的云霞,赵和擦了擦脸上的汗,赶忙又回乾明宫复命。
卫景昭虽然一夜不得好眠,但终究是休息了一会儿,见着赵和一夜未睡,不禁道:“早朝之后你下去休息一下,瑾嫔迁去出云阁的事不急着办。”
话中的意思倒也挺明显,卫景昭并不放心旁人去办这件事,终究还是落在赵和身上。
赵和答应着,便听卫景昭又有些犹豫地说:“朕昨天想了想,启安哭得那样,毕竟是历经骨肉分离,撕心裂肺之痛,朕亦有恻隐之心,晚些你让乳母把启安抱来猗兰殿,若是瑾嫔想见见,便允了。自然,瑾嫔若没这意思,你也不必提。”顿了顿,他又说,“别让不相干的知道。”
赵和有些感慨,这一份儿用心,确然是之前在卫景昭身上从未见到过的。
等到下午,倦鸟归林的时分,锦绣宫西配殿里的青栀终于等来了赵和。
不同于其他拜高踩低的宫女太监,赵和还是那么恭谨,“主子,奴才带了几个人帮主子拿东西,若是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