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沉,万寿宫内,大顺朝最尊贵的女人,当今太后董氏刚礼完佛,由身边的嬷嬷扶起,这位陪在先帝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已经年近六十,虽然她保养得宜,又潜心向佛,岁月也仍然在她脸上留下了公平的痕迹。
此刻她扶着嬷嬷的手往一旁的寝宫去,显出精神十足的样子,“春羽,玉棠那孩子明日就要入宫了吧?”
春羽陪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说话间也不如何端着规矩,此刻边伺候着太后更衣边道:“娘娘还似年轻时一般的好记性,是明天入宫。”
“春日里见过一次那孩子,心浮气躁得很,成不了大器,只是到底是董家的女儿,虽是远房,哀家也少不得要替她打点一二。”
春羽手上不停,又拿来梳子为太后篦头发,口中跟着太后的话走:“是,您当初一见到玉棠小姐,回来就是这么和奴婢说的,只是奴婢也听过一句话,说的是‘能者多劳’,太后娘娘有母仪天下的本事,家里人自然只能仰仗您了。”
第七章 :宫外
太后微笑,对镜子里的春羽说道:“跟着哀家这么多年,贫嘴的本事一点儿没改。”
“都是太后娘娘您宠得呀。”
“这次除去选秀,又硬塞了个元后亲妹进来,皇贵妃心里恐怕不爽快,可她在那位置,就得受着这些,宫里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太后说到这里,突然转了话题问,“宝络回来了么?”
春羽早有准备,当即就回话说:“早回来了,一直在等着您的传召。”
“那让她过来罢。”太后点点头。
虽然等了半天就为了见皇太后,宝络此刻还是微微有些心慌,贵妃椅上的皇太后闲闲歪着,却无端生出压迫人的气势,究竟是养育一代帝王的女子,没有本事又怎会走到这个地位。
宝络恭敬地行礼,大气也不敢出,皇太后也不多言,平淡地问:“哀家的意思,你都传达给那傅家小姐了么?”
宝络敛眉应答:“回太后的话,奴婢按照您的意思,着意说了皇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和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昭华大约也听进了心里。”
太后叹了口气,向身边的春羽道:“哀家本来也不意如此,可放眼六宫,她这样的身份是少有的,当真张扬起来,皇帝即便有打压的意思,也要斟酌而行,不如先就敲打一番,盈真来日里还是要入主中宫,她那儿不乱,后宫就不会乱。”
春羽自然捡好听的话来说:“娘娘您深谋远虑,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那傅青栀品性如何?”太后又偏过头去问宝络。
“回太后的话,傅昭华知书识礼,很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宝络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伏地道,“求太后娘娘恕罪,在傅府中时,傅昭华认为奴婢于她有半师之谊,百般尊重奴婢,连同傅府上下,都对奴婢恭敬有加,临行前傅府给奴婢备了礼,奴婢推拖不过,只得受了。”
“哦?都有哪些东西?”
宝络在宫中当差已久,又是在万寿宫,冷眼旁观学来的东西也足够教她受用不尽,她猜想太后会有此问,早就把傅府的礼单背的烂熟,眼下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太后听过也没有什么为难之语,只是说:“傅家也是着意小心了,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普通首饰,银子也换成了碎银,不过打点之用,倒也罢了。”说到此处,话锋却一转,“不过听你这语气,倒是很喜欢傅昭华?”
宝络大惊,背脊上已生出一片冷汗,她知道自己拿人手软,何况傅青栀是真真正正的尊重,她一时喜欢又心软,除却说了太后嘱咐的事,旁的事有的没的也说了不少,这样的事很有可能引起太后的不悦,她只能强作镇定,再次伏地说:“奴婢不敢,只是直说自己于傅府的见闻,傅昭华在奴婢眼中是这样,可奴婢是什么身份什么眼光,自然常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太后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怎样的人,哀家明白得很,就算有不尽属实的地方,也不会包藏祸心,下去休息罢。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明日让春羽赏你。”
宝络谢了恩,退出寝殿后才觉得自己身上冰凉,竟是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她叹了口气,身为奴婢,喜好只能跟着主子走,所幸太后虽然句句锋利,待下人却还是仁慈宽厚的,只要不乱了社稷朝纲,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禁宫里往往就是这样,奴才们揣测着主子的心思,妃嫔们揣测着皇帝的心思,漫漫长夜就转做了旭日东升,有叽叽喳喳的鸟儿在窗外的树枝上婉转地叫着,就在这么一个清晨,傅青栀拜别了双亲,坐上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