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虽轻轻翻动着书页,可却是出着神,不知自己的思绪是飘去了哪里。也许是拟冬拟夏被带走了,她不知她们是否真如刘寡答应的那样现在平平安安,所以她心中担忧。也许是身边难得清净,才让她有时间胡思乱想,有时间回忆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
不过回忆很快被人打断,婢子抬出了桌椅,而后陆陆续续将膳食相继摆在了她的面前。
张玉不知何时进了屋中,谄媚对她说道,“奴婢不知王妃想用些什么,就让膳司按照您往日的喜好,都做了一些来。”
沈奚准目光扫过桌上摆的满满的膳食,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只道:“吾已说过不用了。”
可张玉不肯放弃,依旧苦哈哈的笑说,“那王妃要不用些八珍汤?此汤健脾养胃,兴许就有了胃口。”
“不必。”
沈奚准油盐不进,这让张玉愁的整张脸都快皱在一起,他劝道:“王妃大病初愈,何苦拿自己的身子同陛下置气?陛下他一直记挂着您的,您若是不吃不喝,陛下定然又要担忧的寝食难安……”
“他是该寝食难安的。”沈奚准似笑非笑的打断他,“吾会报复他,他寝食怎安得了呢。”
她笑意不达眼底,神色和语气却那样认真,蓦地让张玉心中猛跳,正待他愣神之际,桌上精致的烛台中的烛光突然摇曳了一下,顿时将投在窗上的人影晃动起来。
黑白交织的影子伏在窗上晃动,仿佛是有什么在张牙舞爪,张玉被惊吓到了。他好久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可那时候他的脊背已不知何时窜起了一层冷汗。
见沈奚准仍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张玉掩去心底升起的不安,艰难的勾起嘴角,勉强讪笑了两记。
无论何种缘故,沈奚准不肯用膳,张玉自然要将此事禀给刘寡。彼时刘寡正坐在未央宫的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他听到张玉禀报,手下笔锋微顿,一滴浓墨便顺着笔尖掉落下来,在绫锦上留下一片格格不入的污痕。
这让刘寡陷入了怔忡。
直到过了片刻,他才像回过神一般,撂下手中的毛笔,略带了一丝疲惫的说道:“今日且先随她去吧。”
“那……”张玉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奴可要让人给王妃温些吃食,待过几个时辰再去问一次?”
刘寡将废掉的诏书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里,道:“好。”
“……喏”
他手旁的废纸篓里已经满了,张玉只匆匆扫一眼,便知道他正在为废婚之事费神,是以沈奚准说的那些话就被他咽了回去,他不敢多看,匆匆退下了。
待张玉走后,刘寡复才取来一卷崭新的绫锦铺开,他这次怔了一会,才提起笔来,将心中已梳理了不下千百遍的句子,再次一一誊抄上去。
……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之干成。侯阳王侯斯年与益王世子刘贸云,文武兼全,出力报效大汉古今颇牧,今羌贼扰我河西,兹特授尔为古滇节度使,赐尔征袍,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
又,朕应侯阳王府、益王府、左相府所求,废侯阳王府郡主与益王世子婚书……
刘寡抬头望了眼椒房宫的方向,踌躇几步,还是默默咽下了心底隐隐泛起的酸涩,继续提笔写了下去。
就再委屈她一次吧。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也,只此一次了。
钦此之后,他亲手将玉玺在绫锦上盖下,当绫锦被烙下章印的那刻,这一桩困扰他许久的、将他压抑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闹剧,已意味着待明日早朝,便能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刘寡的心情并不轻松,因这一夜注定各自为梦。
次日卯时一刻,天色将明未明,城楼上的鼓便敲响了,宫中角门打开,大臣陆陆续续进宫例行早朝。
因汉太子刘崇带领军队围剿卫满朝鲜,卫满朝鲜最终获败,卫右渠已送来降书,说愿归降大汉,是以朝臣们皆是喜气洋洋。早朝上气氛也难得一改沉闷,不少大臣都在附议刘寡要在朝鲜设立郡县之事。
许是将朝鲜收入囊中,令人心中澎湃,遂又有人上奏道:“陛下,古滇王管中窥豹,犹如井底之蛙窥一方天日,便敢大放厥词,竟对我汉使臣口出狂言‘汉孰与我大?’,古滇卧睡大汉之侧已久,我军何不一鼓作气,将西南夷亦收入我大汉囊中?”
攻下卫满朝鲜让他们精神振奋,若再把古滇吞并,大汉版图便会再度扩张,群臣纷纷附和。
刘寡眸光微闪,他等的便是有人将此事提出来,因是只有这样,之后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他说:“古滇国虽小,但西南夷地势广袤,尝羌、劳浸眈眈已久,攻之不可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