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摸出手机,就看到一条的短信,是老爸下午发的。
——小禹,小轩醒了。
很短,恰如一道夏日惊雷。
安灏禹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跑着到市人民医院的。
一路上,有没有闯红灯、有没有翻栏杆、有没有撞翻什么、有没有横穿公路被踩了急刹车的司机破口大骂、有没有引起车辆追尾刮擦等什么交通事故,他全都不记得。
他只知道,当那个与自己共渡余生的人中弹倒下时,自己的余生就被按下了停止键。
而现在,他的余生正在重启。
疾步推门而入,房间里漆黑一片,走廊上的灯光从身后照进去,犹如舞台中央那一道射光,而位于其中的,是正在不可抑制颤抖着的的徐子轩,他独自一人坐在床上,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一瞬间,再熟悉不过的钻心疼痛从安灏禹的心脏迅速蔓延到了全身。
这种情况,他再熟悉不过了。
每次徐子轩从噩梦中惊醒,都是这样。
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徐子轩每一口呼吸发出的沉重嘶声都好像要绷破肺,整个人绷得极紧,发白的双手死死捏成了拳头,被拔掉输液针的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冒出了丝丝血迹,本就清瘦憔悴的脸更是苍白到没有半丝血色,就连唇色都是青的,试图咬紧的牙关还在咯咯咯的打着颤。
眼泪酸在鼻腔里,心脏揪紧,灵魂生疼,大概不会有人能真正体会安灏禹这种感受。
第一次见到徐子轩的时候,他的心就炸开了花,至此一起走过的三十多年却让他感觉时间过得太快,时间还远远不够。
虽然在脑海中设想出的那千种万种久别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种是安灏禹现在看到的。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希望会有无数个三十年可以与徐子轩并肩,哪怕是眼前这样痛苦着的徐子轩。
他有想把门把手捏碎在掌心的冲动。
然而,他却缓缓松开了手,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
安灏禹紧紧抱住瑟瑟发抖的身体,有急促的呼吸带着冰冷的温度扑到他的脖颈处,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徐子轩的后背,安慰着对方不安紧促的神经:“子轩,我在这儿,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徐子轩仍未平静下来,一抽一抽的很剧烈地颤动着,在安灏禹面前毫无遮掩的彰显着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模样。
他无力的靠在靠在对方肩膀上,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摆,发乌的嘴唇轻颤着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断断续续的呜咽:“我……我没事……灏……”
安灏禹的名字梗在他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只好试图推开那双环绕着自己的手臂:“灏……”
似乎是听出短短的几个字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决绝,这让安灏禹忽然生出了一种惧悚的冷意,只觉满心悲凉的窒息。
“不准躲,不要躲。”
这一刻,安灏禹害怕了,他害怕徐子轩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
焦灼在心底辗转,下一秒,还没等继续他说下去,安灏禹已经不顾一切的用尽全身力气不断锁紧了双臂,然后竭力压低的声音,如同怕吓着对方一般,用几乎可以堪比呼吸的呢喃说道:“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让我先说。子轩,即便许岚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不要躲着我,即便一开始就是错的,那我们就一错到底。”
“我明白你为什么在意这些事情,也理解你一定要去证明这些事情,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你把所有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无论什么结果......”都说最先动情的人唯一所愿便是求仁得仁,安灏禹也不例外:“子轩,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放手。”
“灏禹......”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徘徊起了熟悉到极点的声音和熟悉到极点的称呼,但此时此刻安灏禹听来却似乎平静到如同一潭死水,他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山压住,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这二三十年共处的时光究竟意味什么,但他知道正如谢展所言,自己对徐子轩向来就是没有任何原则,只要不失去这个人,让自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徐子轩于他,就如同是不可缺失的地球引力。
仿佛在心里斗争了许久,安灏禹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对徐子轩的制锢,却坚决的在对方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再看向那双幽深的眼眸时,他面上露出了异常强势的神色,只是眼里仍不免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雾。
“我说的是,无论什么结果,徐子轩。”
有那么一瞬间,徐子轩以为自己好容易醒来之后生起的所有希望都在那一刻变成了绝望。
他奋力的想要撑起身体,试图看清眼前那个忽然出现的黑影的模样,但他脑子里一片茫然,目光也逐渐模糊起来,随之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在不断黑暗的视线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