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倬那双原本都是温柔的眼,今日也微微露出了恐惧。
她将剑丢给小桃,似乎泄了力气:“即是来吊唁,彭城王请自便。”
“你,你还好吗?”李倬拉住她,低语道:,“今日绿奴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婚事我会劝说我阿娘,你信我,无论你是何身份,我都愿娶你。”
“你也觉得我张家皆是叛国贼?”
李倬连忙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想……想让你安心。”
十四娘抬眸,满眼血丝显得疲惫不堪,松开了他的手:“彭城王自重,今日即便没有绿奴,这婚我也是要退的。”
“为何?”
“彭城王愿娶,我不愿嫁,这点便足够。”
李倬站在原地,似是失落地望着她的背影。
当众被人退婚,也算得上颜面尽失。
他却还是选择上了香才离开。
后屋,外头的亲眷少了不少。
小桃无奈劝道:“小姐,您这一句不嫁,倒是轻松。若叛国之罪坐实,便无路可逃了,公主的一番心血也就白费了?”
十四娘整理着阿姊的妆发:“小桃,难不成我为了活命,牺牲别人和自己的一生,就是好的选择?”
“可……可日久能够生情,再者彭城王是多好多深情的一个人啊。”
十四娘浅笑:“我知你为我考虑,正因彭城王是多好的一个人,才不愿他为了我而葬送自己的前程。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带阿姊走了……”
幼娘从外头匆匆跑来,说是绿奴将张垍一事在坊间一说,眼下那些灾民都堵在公主府外。
民怒本就难压制,更何况这张家本是长安皇室贵胄,宁亲公主走后,更是树倒众人推。
“娘子,要不从后门走?”
她此刻却眼神坚定:“从正门走,我阿姊乃是李家血脉,光明正大。”
走出公主府的谩骂声,就好像往日那些人对公主府的奉承般数不胜数。
“这贱人竟还有脸披麻戴孝!”
“听说是她家五娘子死了,真是活该!”
“自己死就罢了,还克死夫君,真是作孽啊!”
张璟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谩骂,那些难听的字语好似一个个针扎般落在她的身上。他们说阿姊的话,好似让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艰难。
后头的下人也不敢跟上,只有那几个抬着棺木的,还跟着。
“殿下,要不要去帮她?”
彭城王看着她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想要出手,可转念一想,眼下战乱,这叛国罪名便是受千夫所指,便是有口也难辨。
他吩咐手下:“你赶紧去找到,是何人散布的谣言。”
“是。”
也不知谁人丢了个鸡蛋正好砸在她的脸上,碎了,糊了一脸,微微肿起一个包。
怒火砸在她的身上,她身着麻衣却丝毫不退步。
彭城王向前走了一步,却还是思虑过后退回了暗处。
小桃哭着护着:“娘子,你们不要砸我家娘子!不要砸!”
“她是叛国贼!”
“他们,是他们杀了我们的亲人!”
“他们是大唐的权贵,却做了背叛大唐的事,该杀!”
张璟擦去脸上的污秽,看着众人:“我乃宁亲公主十四女张璟,出生大唐皇室,这里头躺着的是我阿姊和她为国捐躯的夫君。”
众人稍稍平静。
“我同你们一样痛恨叛军,痛恨战乱。”
“你说的好听,你阿耶便是背叛大唐之人!”众人应和着。
张璟无法否认:“我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我与阿姊从小受我阿娘教导,生于大唐皇室,流着李唐血脉,就要一切以大唐利益为先,以百姓为先。今日我手执剑,不杀百姓,只屠叛贼!”
那个小娘子执剑的模样坚定,他们相信那是李唐皇室才有的魄力。
“我信她!”
那日,余光之中,那个少年终于留在了心里。
人群之中,那站出来的人,是李倓。
“是建宁王!”
“建宁王回来了,我们有救了!”众人欢呼着。
建宁王骁勇善战,与年轻时候的太宗尤为相像,虽洛阳陕地接连失守,但在百姓的心中建宁王便是希望,便是带领他们离开这黑暗的希望。
他站到十四娘身侧,她似乎有些惊异看向他。
李倓拉住她的手,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张县主她从未做过背叛大唐的事,也绝不会做背叛大唐之事。”
人群中依旧有声音:“凭什么相信你一面之词?”
柳如梅带来了几个小娃娃,那几个小娃娃不正是那日在路上遇到的小混混。
果不其然,那个始终黑脸的黑手小子也在。
只是他今日不再是蓬头垢面,虽穿粗布麻衣,但却站得笔直。
他语气真诚:“诸位,听我一言,我同你们一样,我的家人死在洛阳。逃难的日子不好过,我整日怨天尤人,恨那些达官显贵,为了生活,为了弟妹,我学会了偷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