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依旧沉默。
周邵顿了顿,贴着门试探性问道:“你生气了?”
无人应答。
“......真生气了?”
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某人的声音迟迟回荡在走廊里。离这里挺远的七班门口忽然探出一只同样留校的倒霉且好奇宝宝,紧接着又把头缩回去。
大概安静了几秒,周邵转身俯首捡起那本书。
他瞥了一眼完全读不懂的标题,标题旁边是一串又长又复杂的外国人名。
周少爷把书随意翻开,浅浅扫了半页,这对他这种文科文盲简直是一种致命性打击,紧接着他合上书就是一阵深呼吸——
“——牛逼!”
江语重重关上门,对门外的呼喊充耳不闻。他长腿一抬,坐在图书角的桌子上,跟周邵刚才的姿势一样。随后养神似的闭上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直到外面终于没动静了,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待了一会儿,他用指纹解锁了手机,点进某人的头像,面无表情地修改了备注。
周邵。
打完字,他迅速退出微信,又闭上眼睛。
余晖将至。
远处操场隐约传来音乐声,那是学校里仅剩的七八个留校生中的人跑去操场广播站放的。
这个点,大多数老师领导都回家了,而且现在不在值班时间范围内,校办处那里明确规定周末时间留校的可怜孩子可以去学校操场广播处放歌。
教学楼离这里不远,加上江语靠窗,隐约能听出是首英文歌,男声独唱,前调比较低沉,后面氛围感越来越强。
他闭眼静静听着,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记得第一次听的时候,那天上一届的初三即将毕业了,人们在下午吃完饭去操场溜达,操场上有几个心想反正待会儿就卷铺盖走人中考去了,便斗胆去最前面的演播厅点了这首歌。
当时也是黄昏,不过是在夏天,夏天的黄昏在那所学校永远都是金粉色的,柳絮云薄薄地铺在上面,若隐若现。
浩瀚天穹之下,山川河流交相辉映,朦胧的雾气笼罩着桥边木船,船身布满藻类苔藓,也许跟风霜雪月的码头同龄。
“吱呀——”
生锈的门环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门外静静探出一颗头,男生的双眸颤抖着,像是试探似的扫视着院子里的景象,半晌才一只脚踏进门槛。
他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伸出一条胳膊环上他的脖子——
“嘿!”
男生一愣。
“怎么啦?”男孩笑嘻嘻地看着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身上了,“找我有什么事儿?”
男生微微抽了抽嘴角,好似僵住了。
“让我想想......”男孩依旧笑嘻嘻地,歪过头看他,“你又来我家吃水冰棍?今天没有啦!被隔壁那个小马借光了!”
男生摇摇头:“不是。是......”
“借滑板玩儿?”男孩问,“还是平衡车?轮滑鞋?我都说了送你啦!你直接拿回家就好了,想玩随时玩,就不用跑这么远来啦!毕竟......”
“不行,”男生打断他,“太贵了。”
“那你在我老家玩儿也行!”男孩爽快地笑笑,“诶,前天我妈刚给我寄了把木吉他让我弹着玩,你玩不玩?”
“不,”男生摇摇头,“我不是来找你玩的。”
男孩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随后他微微皱眉,歪头看他:“那怎么了?”
男生刚要说什么,男孩又猜测似的道:“——你爸妈又吵架了?”
男生陡然一怔。
“我就猜是,”男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不过没关系呀!你不还有我呢!”
男生抽了抽嘴角,道:“我妈非要带我走。”
“啧——那不行,”男孩翻了个白眼,说,“阿姨带你走了,谁跟我玩儿?”
男生闭上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是我不太喜欢我爸。”半晌,男生又说,“他总是出去喝酒,很晚才回来,动不动就打我妈,所以我妈才......而且我妈其实不喜欢我,他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
男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随后安慰似的凑到他身旁,顿了顿才道:“——没关系啊!”
男生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喜欢你啊!”男孩笑了笑。
少时的话语穿破岁月的阴霾,呼啸着越过山川河海,越过时间无边无际的天穹,如同一只利剑,顺着岁月的银河,一路向北,掠过少年的耳畔,却震耳欲聋。
“I still make the same mistakes.”
“Haunted all night.”
“Put the record down again.”
“Say it's alright.”
“......”
——我依旧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思考一整夜,然后放下唱片,说声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