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哨兵总是冷淡又倦怠的样子。
在伊利亚看不到的地方,灰林鸮怏怏地扑在它最近顺滑了不少的窝上,连扑腾爪子翅膀把哨兵的头发重新抓出一个鸟巢形状的性质都没有了。
于是夏宫中能看见阿德尔勋爵头顶那只猫头鹰的人都格外安静。
谁都不想在阿德尔勋爵心情不好的时候遇见她,当然阿德尔勋爵不会迁怒,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从一位哨兵的低气压下逃出来——更不是所有人都像人缘在新皇手下挺好的阿德尔勋爵一样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冲撞。
对此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女士有一个评价。
“纯属想太多。”
没有一个强大到能说服她的理由前,维姬琳娜·艾留涅娃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
——她只是动摇了。
说起来或许有点儿可笑,最经常见到死亡制造死亡的那个哨兵最不能接受死亡。
虽然知道西茜娅·李的精神领域才是童话一般的星空,维姬琳娜·艾留涅娃的精神领域相当现实地是她最愧疚的那些事情的具现化,但是帝国的皇帝总是觉得这一对的精神领域形象应该交换一下。
能够坦然接受死亡甚至自身末路的使者的精神领域才应该现实点儿,总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像童话一样运转的前任告死鸟的精神领域明明该是小女孩儿的童话想象一样才对。
不过这些都是胡安娜在确认林娜·阿德尔没有反对她们的计划的念头之后才能发散思维去想的没什么用的事情。刚刚上任两年的皇帝陛下在房间角落女官长冷冰冰的注视中回过神来,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但掩饰没什么用。
卓娅的灰眼睛仍旧是冷冰冰的,聚集在这间宫室里一起听林娜的数据汇报顺带造出了Viathan选择模型一的布哈尼尔院士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赫尔穆特·毛奇干脆地翻了个白眼,伊利亚·艾森哈特脸上挂着礼节性的标准笑容……
反正谁都没给皇帝陛下这个面子。
除了一直以来都又温柔又善良的可爱的索尼娅。
林娜看着皇帝陛下的紫眼睛仍旧是平静温和的,哪怕现在对视就能察觉到哨兵的倦怠。
——她是真的疲累。
“陛下,您是想和我说话吗?”
“这个倒是没错。”
娇娇小小在王座上团成一团的皇帝陛下头发好像又长了,在点头时胡安娜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卷进她那头没梳起来的长卷毛里。
不过那双深海蓝的眼睛倒仍旧深邃又透彻。
“你后悔了吗?”
布哈尼尔·叶立坤在那个巨大的投影模型后面倒抽了一口气。
老教授几乎坐不住了,哨兵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不后悔。”
林娜·阿德尔的那双紫眼睛就在所有人面前安静地加深了颜色。
在哨兵不被向导外任何他人所知的精神领域中,封锁着基地的大门终于被其中不断增添的内容物冲破。颜色近乎黑色的浓郁血浆裹着只能隐约看出人型的东西漫出了一直封锁着它们的牢门,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掩埋了所有的接骨木花香。
只有雨声仍旧在响。
“我只是在面对贝尔博娜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赫尔穆特·毛奇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该怎么同她说呢?说帝国也可以变成华夏、变成苏必利尔的样子,只要你们牺牲一部分年华和性命?”
银发的哨兵那双眼睛颜色深沉得像是用血浆染过。
“或者告诉她你希望的帝国改变已经开始了,只是全过程中你不一定能活到最后?”
“我会告诉她,她可能活到最后,然后看见我是怎么死的。为了这个,也要努力活下去才行。”
在宫室的角落,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的地方。
卓娅·戈莱猛然抬眼。
没人注意到女官长仅仅局限在一双眼睛周围的肌肉变化。毕竟比起这个,还是布哈尼尔教授一不小心把自己刚建立的模型拉错波峰比较重要。在林娜和她的老师两个人配合着重新建立起模型之后,皇帝陛下发布了总结讲话。
“好的,我们现在有了圣特雷萨的通讯干扰数据和Viathan在一个星球的行为数据,接下来让我们等待其他人回归吧。另外,索尼娅你回家休息两天吧。”
“没有什么精神创伤是向导不能抚平的。”
“……是的。”
前任告死鸟对着皇帝陛下低下了头。
“谨遵陛下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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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夏宫,上了青霜号的时候哨兵几乎是虚浮的。
精神领域中冲出的东西几乎要覆盖整颗银质的星球,连带着实体结合后一直稳定的感官都开始变幻不定,一会儿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一个身体,一会儿衣料和外骨骼伪装态和皮肤接触都痛入骨髓,一会儿看眼前的手指都轮廓模糊,一会儿又是清晰到随时可能进入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