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那么，最后一刻，至少给我一点月光？”
这话真的只是林娜对自己的嘲笑了。
精神领域的环境和内容不同，只和哨兵的精神状态有关，她已经没办法让空气出现阻力，更别提把心里这场雨换成晴夜了。
“我知道不可能，但是都没有的话……”
“都……没有……的话？”
哨兵迟缓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但这似乎只是震惊过度之后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重复。
在瞬间瞪圆的紫眼睛中，正倒映着从建筑顶棚的裂痕中透出的，童话里才有的，银子一般的月亮。
先出现改变的是光。
原本现实到晦暗的雨夜一点点被银子一样的星月光芒浸透，连带着血腥气的雨丝都被浸润成一条条纤细的银线。
哨兵破碎阴晦的精神领域被纯净的银色侵染，就算这是个残破血腥的旧基地也被渲出了可以命名为天真的光亮。
然后是声音。
星星间相互碰撞的声音清亮得像是风铃，叮叮当当一串在雨声中摇摇晃晃。林娜转头看向核心房间唯一房门的同时，孩童天光般清明的吟唱取代了原本隐约缠绕在黑暗角落的□□哭喊。
接着接骨木的香气腾起，稻草在阳光下暴晒的气味混杂其中。浓烈到如同酒酿的香气带着一点属于高天旷野的清新，替换了潮湿和血腥交织的甜锈气味。
这是世界的重组。
也是两个世界的融合。
这是……对于哨兵一生仅此一次的——
实体结合。
来自身体的痛苦已经覆盖了一切感官，就算是林娜·阿德尔也没办法从精神反馈给身体的无停歇痛楚中找到什么不一样的信号——或者说在哨兵因为感知过载（不管是因为信息真的太多还是精神领域太脆弱）陷入结合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被一种信号完全覆盖。
林娜只是对着破旧的木门迟疑了很久，然后突然抬手推开了门。
原型来自S.G.M.旧基地的精神领域对于哨兵不是什么难以离开的地方，林娜也只是绕了几步就离开了自己精神领域的所在地，在人生中第一次转头看向自己精神领域的全景。
然后哨兵唇边噙着的微薄笑意就消失在了纯净的银光下面。
在银子打铸的精致星球上面，仍旧被雨丝笼罩的旧基地突兀得像是一块伤疤。
接骨木的香气再怎么浓郁，也掩不住那缠绕着血腥的潮气。
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做梦都不敢相求的……但总是……总是有什么痕迹仍然留在这里，让快乐也不能彻底，苦痛总跗骨不去。
林娜靠着基地已经开始掉落白灰的墙壁，失了力气一样滑坐下去。
但负面情绪停留的没有那么久。
像是知道她情绪上的变动，温柔得只能吹动柳树最嫩的嫩叶的风从星球上吹拂起来，绕着哨兵盘旋了三圈，又托着林娜的脸，让哨兵顺着清风的力道抬起头，看向头顶奇妙美丽的夜空。
——一个人的星球，简直像是小王子一样……
教育上严受管制自己能决定之后又专心指挥训练和通信技术上的林娜当然不会知道现在《小王子》这本童话还存不存在，只是这一刻的气氛太好，就算是始终不散的沉郁都沉在了清透的月光下面。
“真是的……”
哨兵内容像是抱怨的话语说得又软又绵，暮紫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似乎连郁郁的灰调都被洗去了。
清醒的时间不算久。
在精神领域的修复和重组之后，倦意就如同潮水般拍打上新生的精神。
哨兵抬手掩住了唇边重新出现的笑容之后，才缓慢地，以仰头注视月亮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林娜再度睁开眼睛之前，先感受到了有人正捧着她的脸。
感官大概被调整过了，所以腰部一路牵连到旧伤的酸痛只是隐隐约约，不容忽视，但也没到能把人生生痛醒的程度。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在实体结合后居然还能睡了个好觉。
可一旦清醒，这些不适就不是能被人忽略的东西了。
所以哨兵在睁开眼睛之前先皱起了眉梢。
然后有人的手指先点上了她的眉心。
“……你不如先把我的感官敏锐度再下调一阶。”
林娜自己也没想到，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看着西茜娅猛然上扬的眉梢，哨兵心虚一样转开了紫眼睛的焦点。
“我……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活动起来真的不方便……我想我还是先坐起来？”
身体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久经锻炼的人绝对不会一晚上就起不来，但是感官就是另一回事了。
遍布每一寸身体的异样才是干扰行动的最主要因素。
向导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