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没了力气,呆呆地低头看向怀里没有了生命的狗狗,再去看那边躁动不安快要再次发狂的江华。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在问:那…是我自己要来的吗?是我自己想来的吗?你们…问我了吗?
止住了哭声,眸子由鲜红渐渐恢复到了冷黑,冷着声音乖巧地说了句:“爸爸,对不起。”
从那以后,江夏就再也没有哭过,那天他将狗狗的尸体埋在了一棵树下,悄悄哭了一个晚上。
从泪流不止到泣不成声,再到漠然哭泣,最后眼泪像是干涸一般,再也没有从那眼眶里出现过。
像是埋葬了狗狗的同时,也埋葬了自己本来该有的情绪。
……
“江夏!”有人喊他。
“诶。”他停下手中的活,转身答应。
“吃饭了。”
“好。”
将手里的腻子刀和和好的腻子膏轻轻地搁在一旁,走到做工房子中间的大厅。
有人递给他一份碗饭,他客气地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今天你怕是要加会儿班了,腻子必须明天就要刮好,等它干,一星期以后就得刷漆。”
“恩…”江夏点头:“知道了。”
跟他交代事情的是带着他做了几年漆工的师傅谢英。
他18岁从村里出来打工,先跟着江华在工地搬砖、砌墙、拧钢筋、灌水泥。
后来因为江华在工地出了事故,现在在一家疗养院,就开始自己找活做,遇见了谢英,带着他一起做漆工。
谢英是栔城里漆工做得好的师傅之一,所以不缺活路,就看你肯干不肯干。
“江夏跟着我们已经几年了?”师娘白琴给他夹肉,眼里装满了关爱。
“三年了,谢谢。”江夏一边回她的问题,一边接着那肉,笑着感谢。
“哟,那你今年得有…”
“23了。”
“23就长那么高,还那么壮,”白琴捏了捏他结实的手臂:“那等你再长点儿岁数,不得变成巨人啊。”
“应该不会再长了吧。”江夏将碗里的饭赶紧吃完,起身去加油刮腻子去了。
“三年就蹦跶那么高,看着得有一米九了吧?”
“恩恩,没那么高,”谢英嘴里包着饭:“估计就一米八九。”
“你这是故意找茬儿呢,一米八九和一米九有区别吗?”
“哈哈,细节决定成败撒,做我们漆工的,就得是细节见功夫,不然我能在这圈子里混得好?全靠什么?细节!”
“你就吹吧。”
江夏一边继续往墙上刮着腻子,一边听他们说笑。
在他眼里,谢英更像是他的父亲,虽然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都读了大学,也找到了好的工作。
可能仅仅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关爱太少太稀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所以教他生存的技巧、给他提供一个住处、做饭给他吃,这些做学徒本该就有的待遇都成了他对关爱的一种理解。
尽管从他跟着做活路以来,谢英给他结算的工资都是别人的一半,他也已经很满意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就辛苦些,今天把这面墙刮完吧。”谢英收了工具,带着白琴准备下班。
“好。”江夏回头跟他们说再见,见他们出了这别墅,回头继续工作。
他见桶子里腻子用完,从脚手架爬下来,在地上又和了些腻子粉。
栔城春天的温度赶上别地方的夏天,闷热得很,尽管别墅里放了两台电扇,降温用,但是依然汗流浃背。
他身上的白色t恤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望了望窗外渐渐消失的余晖,将衣服一脱,挂在脚手架上,赤裸着上身,继续往墙上敷腻子,刮刀一刮,腻子变得平整,反着一层光亮。
此时的房间除了风扇的声音,别无其它。
江夏甚至都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有刮刀在墙上刮出了痕迹带出的声响。
他觉得很好听,仿佛是没有任何烦恼,在一片草地上奔跑,跑几步,退一步。
像是要用这种干净纯粹的节奏,丈量着目之所及的草原。
那里风日和暖,味道清新,自由自在。
“还没下班呢?”一清亮的声音传来,打扰了他正在丈量的脚步。
江夏转身,低头看见一男子站在脚手架下面仰头看他,问他:“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是我,我刚下班,过来看看。”
“你好,我刮完这面墙就走。”
“你好…”
男子手机响起,终止了对话。
江夏继续工作,听见他的声音在这空荡的空间里回响。
“罗远,怎么了?对啊,刚下班…你也下班了?呵,等不及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某种舒缓的田园牧歌,悦耳静心。也像极了夏夜里吹入耳畔的暖风,温柔舒适。还像是郁郁葱葱的山间从上蜿蜒流下来的山泉水声,清透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