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乐铭啊了一声:“我查了查网络上医生说放点他爱听的东西,对病情好......”
护士:......
薛乐铭:......
护士:“这位病人除了张某讲鬼故事就没别的爱听的了吗?”
薛乐铭说:“倒也不是......”
“现在大晚上的,这个节目声音又这么大,你自己站在走廊上听一听能不能听见?隔壁要是开着门都能被听见你这边的动静,其他病人还休息不休息?”
薛乐铭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节目是有点一惊一乍的......”
护士继续说:“我们都是每两个小时要给危重病人换一次药的。新来的同事上班没多久,第一次上夜班,走在楼梯上听见有人念叨医院太平间尸体还魂,吓得哭着回去了。你这不是影响我们工作吗?”
薛乐铭又是一叠声道歉,赶紧把那节目给关了。
护士在那边换点滴,薛乐铭问:“能不能给他听歌啊......我在网上搜,他这种脑缺氧的患者,家属要经常说话,耳朵里要有声音,有刺激,对恢复好......”
护士换着点滴,没说话。她看了一眼病人信息牌,上面写着:崔陆。
这个患者是那场大型车祸中的一个‘生还者’。
那场大车祸啊......护士熟练地插上了枕头,褐色的液体滴滴答答掉落。
那场大型车祸真是几十年都难见到的惨剧......有不少遇难者都被送来了他们医院,大部分没到医院就死亡了,他们接受到的是各种各样扭曲的尸体。
还算活着的,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一个是在这里躺着的年轻人,一个是另一个病房的一位阿姨。
两个人都是缺氧导致脑死亡,都靠着仪器强行维持着......脑死亡,在某些国家,已经可以被视作医学死亡了。
只有另外的一个学生,或许还有着生还的希望。
护士换好了输液瓶,记录着体温,心跳,血压等各项数据。
旁边的家属还在说着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帮助恢复的方法,她手下的动作没停,一言不发,没直说这些其实都只是无用功。
可是患者家属不依不饶:“护士啊,他醒来的几率是多少?”
薛乐铭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护士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脑死亡是不可逆的,生存几率很小,你还是要做好准备——”
薛乐铭急了:“生存几率小......可是您看他好好地躺在这儿,我一直看着呢,呼吸也有,体温也有,心跳也正常的,怎么会呢?他应该不至于生存不了吧。我知道脑死亡就是死亡了,我今天是查过了。可是我看他一直情况看起来还好,是不是算是特殊的呢?就是假设生存了,您看醒来的可能大吗?或者生存下来的可能大不大?您直说,我都能接受。”
护士说:“明天张医生再和您详细谈吧。”
家属口中所说的有正常呼吸,全是靠呼吸机来维持的。
接受不了脑死亡就是死亡的家属很多。今天白天,张医生在给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患者外地赶来的父母,和这个前来照看的朋友都无法接受,坚称他一切都正常,怎么可能已经去世了呢,死亡了呢?维持他的生理机能,怎么会是资源浪费呢?经过劝导,几个家属暂时将患者目前的状况理解成了‘植物人’。
他们总觉得还有机会。
这是正常的。
脑死亡患者的家属,大部分都会选择强行挽留患者的生命,过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接受事实。这个时间有长有短,有的几天,有的几个月,要看家属的心态,医生的引导,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客观条件,患者的家庭条件。
作为医生和护士,应该做的是引导家属理解脑死亡的概念,而非强行宣布死亡。
护士离开关上门的时候,看到病人家属正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放在病人耳边。
薛乐铭的手机里,放的是一首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他这次插上了耳机,应该影响不到其他人了。崔陆的头上套着呼吸机,薛乐铭只是把耳机放在他的耳朵边。
这首歌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唱的,他还记得,那时候崔陆坐在第一排。这首歌,他是唱给他的听的。他一直存着音频......他知道他也一直存着。
薛乐铭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重症患者的病房位于高层,站在这里,看得见月亮。
他又返回到床边。
崔陆静静躺在床上。
崔陆的父母是今天白天赶来的。大学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很好,他去过崔陆家里几次,两个老人都对他还算熟悉。白天两个老人陪护,到了晚上他来接班。
他看着崔陆,突然开口:“小陆,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晚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