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
“那你们呢?现在跑出来,不怕皇位落在别人头上吗?”
当什么?
女皇吗?
为什么要当女皇?
泽维尔神志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知自己在哪,四周的一切飞速扭曲,恍如置身于一个扭曲而又虚幻的空间内。
飞船上下颠簸了一下,泽维尔如同着陆一般,猛地落到了实地上。
他睁开眼,忍着头疼打量四周。
金砖铺地铸就的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出现在眼前,向着上方延伸而去,台阶的尽头,金碧辉煌的王宫隐藏在云中。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虫族的王宫。
四周空无一人,本该时刻值守在这的台阶两旁空空如也。
他下意识迈步,拾阶而上,朝着记忆中的王宫而去,绕过大殿长廊,如同被指引着一般,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这方大殿明显比其他大殿更加奢华,雕梁画栋,处处都是粉□□画。
他记得这是他母亲的寝宫。
大殿内隐隐传出谈话声,他走近了几步,听出那是他二哥的声音。
二哥怎么会在母亲殿里?
泽维尔疑惑了一瞬。
对了,他想起来了,母巢雄虫出世那天,妈妈确实宣召过二哥。
泽维尔的脚步一顿,他想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了。
那天他约了二哥切磋,大哥的雄父酿出了蜂蜜,大哥拿来给他们尝尝鲜,金环胡蜂是没有酿蜜能力的,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酿的,反正闻着挺香。
这罐蜂蜜可以说来之不易,他和二哥都盯上了,大哥把蜜罐子一放就走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说让他们自己分。
菲利克斯阴险惯了,完全没有要礼让弟弟的意思,当即来了一出调虎离山,谁知泽维尔却不上当,坚决捍卫这罐蜂蜜。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兄弟两人各退一步,决定用一场决斗来决定蜂蜜的归属。
然而,到了决斗当天,他却没有找到菲利克斯,沿着菲利克斯身上的味道找过去,就找到了妈妈的寝宫外面。
然后,他听到了……
泽维尔退后两步,不想去听里面传来的声音。
但那声音却如同梦魇一般,无论他是躲远还是捂住耳朵,都源源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
太好的记忆力成了一种折磨。
他记得那天他凑到殿门边,看到了——
他最努力最聪明,对他最好的二哥跪在女皇的宫殿里,听到自己敬爱的母亲告诉他——
“你的弟弟年纪太小了,他是那样娇弱又善良,根本承受不了上战场这样残酷的事情,菲利克斯,你懂我的意思吗?”
菲利克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女皇怜爱地看着他:“我的孩子,你在我所有的孩子中都是最优秀的,虫族的未来需要你,你不能把自己耽搁在女皇这样华而不实的位置上。”
菲利克斯仍然没有说话。
女皇终于显露出不悦之色,垂落的眼眸里再无慈爱:“菲利克斯,你就是这样应付母亲的谈话的吗?”
菲利克斯往常总是满带笑意的嗓音只余沙哑,他问母亲:“母亲,您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了,你是我的孩子。”
“那为什么您这样偏心呢?”菲利克斯抬起头,直视着王座上的女皇,“您已经逼走大哥了,如果我不同意的话,您还想再逼走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吗?”
女皇没想到他会这样忤逆自己,震怒不已:“菲利克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菲利克斯再次沉默了下去,大殿里陷入了久久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女皇强横无匹的精神力毫不留情地碾压在菲利克斯身上,泽维尔看到从他身上流淌而下的汗水,从他身下往四周浸染开,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差点就冲了出去。
菲利克斯在这样恐怖的压力下依然仰着头,甚至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喘着气,笑着问母亲:“母亲,您知道舅舅们为什么对我们如此怨恨吗?”
不等女皇回答,他自顾自说了下去:“因为他们也受到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受到了来自您的母亲的偏心和压迫,因为您善于巧言令色,善于讨她欢心,所以她把皇位给了您。”
“您以为他们只是怨恨错失皇位,想待在后方安享富贵吗?不,不是的,他们耿耿于怀的只是连竞争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而已。”
“所有雄虫从出生都被教导着为女皇服务,无条件服从女皇的命令,但我们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我们会爱,当然也会恨。”
他唇边已经溢出了鲜血,却仍执拗地盯着自己母亲的眼睛。
他的注视太过用力,连眼球都感到了一阵不适,也或许不是太用力,只是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不自觉地留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