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山白很快又给了他一个面子,装作为难地问了一个问题:“可是,在下还有一个地方没想明白,当时在山区别墅里,客厅那位中年女人是谁?为什么不能落入任家手里?”
吴缺略带讽刺地问道:“还有小闻老师不认识的人?”
闻山白立刻拿出几分天真惭愧的模样:“她能熟练操作枪械,格斗技术也是一流,在下一个平头百姓,怎么会接触到这种角色?”
“啧,老朽可无可奉告了。”吴缺虽然被恭维着,仍感到很不自在。他不知道闻山白在打什么主意,但应该没说真话。
而闻山白,偏偏就在等他这句“无可奉告”。
她知道,这局是自己赢了。吴缺这样回答,不但默认了他不知道是雪是谁,甚至还说明,他能说出是雪是谁。这不是悖论,因为他知道的是一个是雪抛在外面的假身份。是局长宦海浮沉多年,几乎没在媒体露过面,还抓过那么多蠹虫,有个隐藏身份并不奇怪。
“那算在下唐突了,本不该问的。”闻山白由衷笑了笑。
而吴缺不想再听这些,还有最后一句要问:“若老朽没糊涂的话,小闻老师的目的,不在于此吧?”
“自然。只是得先明牌说清楚话,不然您拿什么信在下?又怎么合作除掉李毌机这个祸害呢?”
王广路生气地拍了拍桌子,怒道:“装傻是吧?问小李子怎么整你的!”
“抱歉抱歉……”闻山白低下头,收住笑容。下面这句,她几乎没有掺假,所以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更是重得砸地一般,重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陆芊的死,他得负大半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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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29章】一朝时移世易,刀俎亦为鱼肉
废弃大楼内,连空气都是尘封味道。一点漏进门缝的气流,扰动了门槛后的灰土,将似有若无的脚印痕迹吹得无影无踪。
在闻山白印象里,这是一片旧动画产业园,兴建于上世纪末。
1990年~2000年。那大概是个对于人和钱都有着无限可能的时代,无数楼宇拔地而起,无数人流动在水泥结构的毛孔之中。
就像印着几串电话号码的黑白广告单,在街道上空恣意飞舞。直到现在,她的记忆仍深深地爱着他们的热闹,也同样深深地厌着他们的吵闹。
可十几年后的今天,一切都风流云散。藏在那些建筑里的无限可能,次第惨淡破灭,只留下眼前这样庞大荒芜的遗迹,仍然在慢慢地被拆除着——甚至比建起它们还多花了数倍时间。
走到大厅,侧墙上挂了面镜子。
“热烈祝贺XXX公司成立,二〇〇一年”。
用油漆印成的字已遍布灰尘,同镜子一起碎成七八块,被暗黄木框勉强框着,挣扎在散架边缘,说不清是犹豫还是不甘。
她只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看那个映射在碎镜子里的身影,那个同样也碎裂着的自己。
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身后会有人出现,哪怕是来计算拆迁费用的工程负责人,哪怕是拉着破水泥板经过的工地大爷,谁都可以。
但她也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离动工还有很长时间,而且这个年代,连捡钢筋去卖的孩子也不会有了。
没有希望的地方,只会有她一个而已。
她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垂下眼睛,像咽下什么似的。再抬头,眼神里已没了情绪,右手微微带了带风衣领口,大踏步着径直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任星做了什么,只记得与任蓝的电话里,曾听到老夫人发了很大火。任蓝说自己没事,就是得避避嫌,暂时要将手上能调度的人全交回去。
也从小道消息听来几句,说是纪检委的人去了任家老宅,把地砖都掀了。
任蓝还是那副清者自清的做派。可任星……她还不懂。他有什么理由,要将任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任蓝同样不明白。她这个弟弟,还在面前杵着,可已经整整两天一句话也没说了。
要计较起来,任家背景实在和吴缺没什么两样,也是上世纪中叶“招安”的对象。
要知道,同时期的,大部分有盗墓背景的组织或个人,基本都被国家“清缴”,或者更直接,被枪决了。
他们能活到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家学经验被上面看中只是一码事。更重要的在于,立住他们这样的,能拉拢一方旧士绅,将社会不安定因素管起来。
大家起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后来,吴缺走了学院派的路,而任家半道转了商。
替官方考察古迹这种事,吴缺长袖善舞,倒能利用明面上的身份搞些研究经费,而任家,几乎是免费打工。所幸老夫人商运亨通,任蓝也不遑多让,偌大门面裱糊得倒也体面,给闻山白这些跑腿的开开工资还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