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明白,去哪里?”
“……我也想不到能去哪里,或许还在原地,也或许变成灰吧……到时,找个安静地方,埋了我,好不好?”
“你最近越来越悲观了啊……”
“是变悲观了……你会不会觉得?要是放在从前,便是天上仅有、人间绝无的东西,只要有一丝希望,我总要争一争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更多时候会想,凡是人说要我去争的,大都是不值当的吧……
“而自己想要的,拿命去换也换不到……
“明明什么也得不到,就是松不开手。大概想做点事,谁都想不到、不敢做的那种……”
“……听起来还是天上仅有、人间绝无啊……”
“还以为你会拦我……”
“……不会,如果你不仅能做到想做到的,还能活下来,我一定比你还高兴……”
“要是那样,我也会很高兴……
“时间之海浩瀚无际,而山高水长……
“珍重、珍重……”
“时间之海?是什么?”
“对啊,是什么?……”
她在迷宫里逡巡着,无比茫然。
而光一点点融化着所有的网,身边一切逐渐变得温暖,接近炙热。她突然想跑起来,可腿迈不出一步,只能眼看着所有景象离自己远去,一根线都抓不到……
……
“陆芊!——”
从最后一片铁丝纱网中挣脱出来时,已是醒了。
最紧张的一口呼吸被松开,抽离了身体。
屋内阳光刚刚好,穿过锈蚀窗框中的浑浊玻璃,也穿过半张二十年前流行的海报,照亮每粒尘埃。
她躺在床上,被子小小的,轻轻摸过,像是幼年那时亲眼看人弹过的棉花……
还能感到半身冷汗。
听觉比在梦里更客观明晰,比如室内另外一个人开口时,她就听得很清楚。
“这两场大火,算是把陆芊活过的痕迹全烧完了。”
任蓝。
她穿了件深色毛呢大衣,坐在那张残缺海报投下的影子里,坐在一张曾经刷满绿漆、如今难辨分毫的木椅上。
闻山白揉揉眼睛,又觉得抬手时使不上力气,便安静躺着。
“……蓝姐……我做了场梦,梦到自己因为熬夜快猝死了……”
几点微光落在任蓝的睫毛上,她点点头:“那不是梦,你确实差点睡死了。”
“啊?”
“现在是11月18日上午10点,睡了多久自己算。”
闻山白一脸木楞样子,劫后余生时,反而对活着感到一丝陌生:“18号?这么久……那刚刚的,到底是梦……还是回忆啊……”
“什么梦?”
她用力挤挤眼睛,眼球依旧在疼:“……不知道,忘得差不多了……应该是在做噩梦吧……”
“醒过来就好。”
“嗯。”闻山白闭上眼睛,笑了笑。
“不问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可以吗?……还以为是我不该知道的。”
“又不是公事。”任蓝掸掸在屋内沾染上的灰尘,摇摇头。
“肃衣温起都还好吗?”
“肃先生没事,只不过有点感冒,温道长更活蹦乱跳,昨天就下山了。”
“那就好……”闻山白整个人都在光里,包裹在那些轻舞的尘埃中,恍着神。
“别的?”
她没力气去想,但还是尽力去想:“还有三个人呢?……”
“是说三个活的吧?我送过去的那个没大碍,现在在久行诊所,另外两个……都因为中弹失血过多,转去了大医院,具体情况不明……有空说说吧,你们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是一时迷失在混乱的记忆里,还是没想好从哪里开始,闻山白看上去仍有几分呆滞:“不知道……奇怪,原本我好像理清了很多事,现在却又想不透彻了……总有些地方走不通……”
任蓝不愿勉强,挥挥手道:“算了,也不是什么急事。等你清醒之后发我一份文件吧。”
“好……”闻山白用手背抵着额头,“蓝姐,你到现场时,大概什么样子?”
“火太大,也就只能在外面给你们收个尸……当时那小愣头和中年男人,都在一辆抛锚的二手车里,你倒在车边雪地上,是局长躺在你旁边,门半开着……后来听说灭了火,废墟里搜出三具尸体,两具在屋里,一具在门外。”
任蓝向后仰仰,椅子便嘎吱嘎吱响着。
“原来如此……还好天冷有助于止血,希望没事……”
闻山白慢慢呼出一口气,还是强撑着坐起来。窗外,明媚的阳光刚好给高天孤云镀了层边,雾在山间绕着,仿佛缠过一圈又一圈的旧绷带,似乎很暖和……但她也知道,只是因为室内有暖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