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百年前拍下黑白颜色的记者,限速拍照杆的闪光灯一下又一下,照得用力而匆忙,让那两辆车的司机尽力保持了最大克制。
唯二冷静的人,都坐在副驾驶上,欣赏着缓缓推进的道路……一位看着精准无误的路中线,另一位则看着草叶上沾染的白霜。
南方的冬天终归慢了半拍。
所以黑色私家车的副驾驶上,阿极还是穿得那么单薄,没比先前多添一件衣物,只是将墨绿色连帽拉了起来,靠在椅背上。
她眼神还落在路面上,有意无意,轻声朝左边驾驶座问了一句:“……吴缺和你,明面上……不都是给张古夏做事吗?为什么会跟来?”
在看到中线有一处些许画歪后,又移开目光,向后视镜中那辆蓝色轿车看了一眼。
这段直路还很长,李毌机没有松手,仍然把着方向盘:“张古夏的事是张古夏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吴缺自然也有。”
“那?”
“你说张古夏?……他本来也是谁都不会信。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像他这样的人,舍掉全盘棋子只保‘将’子,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想做什么?”
“……他啊……”
“前方有限速摄像拍照,限速60公里,您已超速……”
李毌机将导航音量调低,同时也控制着自己的心绪:“或许和你我都有关……”
阿极少有惊讶时候,此刻也抬起眉头,感到一些奇怪:“……河梁?”
“没错,难做它想……”
“……”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李毌机摇摇头,“我也弄不明白……他怎么会挑这么一个目标,河梁与外界没有多少利益瓜葛,更不存在什么话语权,他拿到手又有什么用?”
“说来讽刺,要不是陆芊,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张古夏走到而今这个地步……大概就是咎由自取吧。”李毌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不断分心看着后视镜。
阿极知道他在这些事里陷得很深,此刻难免稳不住心神,便开解道:“换我吧,再有两公里就是乡村水泥路,没有这么低的限速……”
李毌机还目不转睛看着前路,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路况?”
阿极摘下帽子,从座位上半站起身来,道:“前段日子来过……”
他点点头,这才想起:“是了……百年前,‘那个人’既然去过暗河,故居应该也在附近啊。”
“嗯。”
“原来如此,那行……”
趁前方还是长直路,李毌机松开了方向盘,右手摸向驾驶座的后背。
阿极从副驾驶那边接过方向盘,他就以双手撑着椅背,从狭窄的车顶缓慢后翻过去,在他落在后座时,前者已坐在了驾驶位。
“身手比以前好多了。”阿极看一眼后视镜,赞叹了一句。
“你不也是?”李毌机笑笑,“何况老是外派公干,我再不济也得练练。”
阿极向后仰仰脖子,适应了下座位和方向盘的手感:“……你继续。”
“那就是陆芊的事了……”李毌机似乎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
“嗯,她是张的团队里,除张以外唯一一个知道河梁的人,而且是第一个,张都在她之后。”
“……”
“陆芊这个人,这些日子你应该听到过一些,很聪明,也没野心。她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加入河梁,虽然这么多年都不太收新人,但她的能力见识不差,也懂得处理好各方关系,可惜……
“呵,反正她和张古夏之间根本谈不上亲情,张通过她打压官场对手,她利用张的地位自由行动,不过是互相利用。最后鱼死网破,也能想象。”
“她给你不少麻烦,还以为印象极差……”
“……”
“没告诉闻山白这些?”
“没,没必要多个麻烦……要是她也惹出什么来,暴露河梁,还要被‘定点清除’……这种后果,谁都不愿看到。”
“……所以现在,被‘定点清除’的是张?”
“不,做不到的。他那么高层的官员,我们哪有这个能力。只能借着当地反腐宣传,顺势而为,反正此人不干净,想他倒台的不少。只是为扳倒他,也不得不弃掉暗河了……不过,迟早要变成遗址公园对外开放的,尽早清理完就好。”
“……任蓝呢?”
“她?……”听到这个名字,李毌机不经意抱起双臂,还是停顿了好一会儿,“任家啊……
“任家历史挺久了,清末就在,一直落户燕京,关系盘根错节的大族。和官方更上层有些微关系不难想象。河梁方面……有人接触过那位上层,透露了部分张古夏私吞暗河的意思,估计是得到指示,任家才过来探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