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空易拉罐随手丢下。想来如果没人指认,谁都看不出他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还是闻山白口中的那位杀手。
这栋别墅在混凝土支撑下,采用了钢铁和玻璃结构,在孤高的山顶之上,将灰暗色彩锻成一座冰冷囚牢。
而就在这天昏地暗的时刻,他眼中,竟还有一抹格格不入的鲜红——来自床头的一根红色塑料细绳。
他拿起来,细细端详,顺手打了个已经打过无数次的绳结。
下一秒,又像被什么吓到似地,慌忙解开,瞪大了双眼,看向对面的白墙。
赴死?……赴死,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
他想起陆大小姐临终的样子,那时候自己拿枪指着她,她明知道会死,还有心情发笑。那是他第一次见,有人自己选择去死,还那么坦然……
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了。算不算什么因果?
将细绳打成环结,他跟自己玩起翻花绳,让思绪飘得到处都是。因果这种事,他是懒得去想的,至于当初陆大小姐为什么发笑?时至今日,倒是明白了。
她选择去死,好歹玩弄了所有人一把,那么轻松,那么自由。换作他,如果做出同样选择,能发挥的价值又有多少?
一个连身份证都没办的无业游民,随随便便死了?确实有点好笑……谁会问碧海之中,千万涟漪的一朵来自哪块石头?
笑完,他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才晚上九点,还能苟活一会儿,算好事。
……
通往别墅的那条山道原本经过一线天,险峻费油,走的人不多。也就在杀手看着钟的时候,又有人从那里走过。
当李毌机调转回头下山,那辆熟悉的私家车就盘上山来,司机和他在驾驶座互相点过头,各自往反方向去。
而开车上山的,正是陈拾。
换作前几天,总有李毌机同行,随意攀扯两句倒不无聊。但他今天不在,车里气氛竟变得沉闷。沉闷的热气,让清冽雪花化成细密如汗的水珠,开了雨刷也扫不干净。
陈拾试图和吴缺说过几句话,均告失败。对方要么轻蔑地“嗯”一声,要么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完全没听见似的。
所以要是能够,他很想逃离这个地方,给个任何其他差事都行,只要别和老枯骨共处一室,什么都好。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奢侈,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管幸与不幸,如他所愿,在距离山顶还有两公里的位置,那老头儿终于不再发呆,开口说了五个字:“小陈,停一下。”
他先是愣了愣,听明白后,瞬间如遇大赦,知趣地没问为什么,赶紧踩下刹车。
此刻车外,夜深如墨,北风呼啸。
趁积雪未深,私家车旋即调头下了山。
没错,陈拾,就这样一个人木讷地站在路边,风雪满头,目送那老头自己将车开走了。
……
如果说今晚别墅的局,还有一个人能解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坐在地下室的那位。可惜解不了,因为他是陈拾。
等他提起茶壶,给半杯枸杞浇了个透,红色、蓝色的光点,正穿过地下室幽暗的空气,在灰尘与迷雾后,浅浅跳动。
“阿嚏——”
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喷嚏,完美阐释了他是怎么徒步走完那两公里雪地的。身上雪水没蒸发干净,头发被吹成草稞,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让本就一般的长相显得更加亲痛仇快。
“那老小子!”他怒揉早已通红的鼻子。
放自己一个人来完成任务就算了,租车拿的还是他身份证,吴缺一把年纪,连合法驾照都不可能有,想到出了事全得自己背,就更加不忿。
他正坐在排布着摄像窗口的显示屏后,戴着耳机监听,切到二楼中间客房,又顺势痛骂两句:“……说的什么鸟语,一个字也听不懂。”
按说……他只是负责看场子,帮着张前部长的人处理隐患,没多少正事,不必那么尽心尽力。而这里总共四处监控,录像录音都会备份,他盯谁都行,为什么偏偏要只听闻山白和肃衣呢?
其实简单,换谁都只听那间。一来他只认识这两位,二来只有那儿黑屏了。其他三处,摄像状态良好,监视对象又像哑巴似的,听也听不到。
首先是中央客厅,沙发上正躺着位外表慈祥的中年妇女。倒了满杯茶,却一口没喝。闭着眼睛,手里还转着杯子,愣是一点水都没泼出来。
之后转上楼来,入口第一个房间,床上躺着个街溜子模样的愣头青,地上还有个被反绑成粽子的、戴眼镜的老家伙,睡得比猪还死。
中间房间嘛,就是那两位。
而最后那个房间,是最诡异的,小伙子虽然不修边幅,但看上去还剩几分精神,却坐在床上……翻花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