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名字，闻山白心底微颤，欲言又止。
那些以为放下了的思绪终究被搅得翻江倒海。
车里收音机的声音还开着，调到了最小音量，细细碎碎能听到些关键词，什么老虎什么苍蝇……
七点，燕京市中心难得落了几点微雨，打在久行酒店观光电梯玻璃上，泛起圈圈点点的光。灯火或静或动，穿插进城市的动脉，各有归处。
狭小的空间里，闻山白眼睛不知往哪儿放，只能紧盯着下降的楼层数。
原是电梯里还有一人。若不是见她从四楼过来，还不能确定正是下午后座的那位。此刻不再云山雾罩，换上了利落打扮。
黑色高马尾，几缕挂在肩头，几缕挂在那件工业风外套的连帽上，剩下的飞流直下，长及腰间。黑色牛仔九分裤，短靴，每一件的尺寸都精准得恰到好处。至于她的面孔，几分清俊外，也调进柔和的细节，脱俗但又不给人距离。
她也不说话，眼神穿过玻璃，穿过车流霓灯，不知落在哪里。
一同来到西北角大厅，才听任蓝介绍起来：“这位是闻山白闻老师，就职于辟雍大学……这位是清女士，有所耳闻？”
清？那人郑重地伸出手。
这个名字使闻山白条件反射般双手握住，连道两声“幸会”……清只得不知所措地伸出另一只手。
发觉失态，闻山白立马松开，轻咳一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
清微微摇头，毫不在意。
还好有人及时救场，只听得熟悉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山白姐~好久不见——”
迎面一个熊扑，闻山白踉跄了几步，才看清是任蓝的弟弟任星。
“好、好久不见……”
这位几个月前刚从德国留学回来，脾性里竟没蹉跎上一点稳重。他随意套了件藏蓝配黄的卫衣，短发边缘翘起的也没梳顺，像是刚从家里出来。
放开闻山白后，转头看向一边的清：“姐？这位是？”
任蓝不由得扶额叹气，可也没多加责备，只点到为止：“快住手，对贵客们也不尊重点。”
“山白姐是熟人啊。”
“哈哈，没事没事……”闻山白被他一闹，放松几分。
倒是清，仍旧一脸真诚地伸出手，任星只好同样客气回礼，面上嬉笑稍微收敛下来。
“这位是清女士，没和你提过，”任蓝笑道，“这趟跟着多学点吧。”
闻山白闪过一丝疑虑：“星星也去？”
“总该历练历练。”任蓝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任星倒自顾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
“可山白姐，那位……名字好奇怪，到底什么来头啊？”他还是好奇，趁着车里只有闻山白和司机，转过身趴到副驾驶椅背上。
闻山白喝了一口白水，摇头：“不知道。”
“那……你刚刚那么激动？”
“……”闻山白抬眼看着他，还是摇头，“不甚清楚，那次我没跟队。听说一月前，蓝姐去长安那个王爷陵探路时，有些不测，被她所救，想来是位了不得的朋友。”
“比我姐还？……”任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去向司机求证，“随师傅，您老应该去了吧？”
驾驶座上的老人侧过头来，手却没离开方向盘，回想一番：“哦，那位姑娘吗？……上次见到她时，小蓝就对她蛮礼遇的。”
说话间，清拉开车门进来，点点头，坐到后座右边。任星也嬉笑两声，转过身去。
前面那辆车开始起步，随师傅随即发动车子跟上。
唯独闻山白感到一丝拘谨，稍微坐直了身体。身侧的清只是闭目，眼睫间残留着些水雾痕迹，一会儿又不知真假地睡了过去。
路途颠簸，长夜漫漫。
冗长车程由北向南，见得雨幕忽骤，而后渐疏，直到东方微亮。
不记得什么时候入梦的，醒来时，身边的清已然将连帽拉起，面上又罩着黑纱。这时，闻山白才发现这辆车的后车窗也不透光。
……紫外线过敏？她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
目的地处，暖黄朝阳正穿透树枝顶端的老鸦巢，布下遍地晨色。下车后，满身倦怠也急切地舒展开来。
这样的休息日，可比泡在几块显示屏前怀疑社会来得畅快。
荒草攀附着湿润泥土，蔓上残破红砖，蜿蜿蜒蜒，缠绕上那座旷野间的高大烟囱。百米开外，一条南北走向的河面之下静水流深。抬目远望，金色农田与散落的防护林相映成趣，长风过地，清爽过后留下一阵寒噤。
闻山白裹紧了风衣，收回目光，便看见这一行最后一人——和任蓝在同一辆车，一直没碰过面。
那两人正从前面车上搬卸东西。大小长短各异的包裹，折叠帐篷，迷彩背包，电子仪器，还有些其他什么，任星和闻山白见状也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