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山白早等着她的借口,黑起脸,吐槽道:“去哪儿了啊,我这就去买票,说不准还能赶上……”
可是显然,任蓝的脸皮还远没有练到对方的厚度,骗人的话也没法张口就来,斜过眼神掩饰一下,才道:“……图林根。”
听到这个地名,闻山白就更绷不住了,心想能不能演得敬业一点?昨天才通知自己来,今天人就到德国了?说好的深居简出呢?
她当即装作半点情面不给的样子,转身就走,可一步都没踏出去,就被任蓝的下一句话给喊住了。
对方居高临下,半开玩笑却又中气十足地说道:“如果现在走,那个计划,我一个人去也不是不行,至于你嘛……”
她话音未落,闻山白已长吸一口冷气,立马拧过身来,满脸堆笑。
朝院子里看了看,见那主屋周围半个借力的物件都没,她谄媚道:“那什么,老板,有话好说,但您至少施舍小人一架梯子吧。”
谁知任蓝眼睛一闭,打个哈欠:“不用,你有本事自己爬上来的。”
……
就在闻山白拜访任家的同一天,温起也接到了任蓝的短信。
他那时正坐在他师父林道见房门外的槛上,越过檐下淅沥的雨线,看茂盛的草木与阴沉的天。
山外,隐隐有轻雷的声音在酝酿,却从不见闪电走近。
身后屋内,林道见刚用完早餐,打完一套简化太极,抚摸着屋里那根陪练的木人桩,久久没有放下。
“雨下多久了?”他朝门外问道。
“两天……”温起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回头。
实际上是不忍回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太忍心看着老人家苍老的形貌。
今年年初时,林道见身体就已不大好,温起带他去医院诊治了一趟。医生说:“肺部有积水”。
听起来只是个小毛病。但……就温起的经验来说,但凡老人家出现这样的症状,几乎就是时日无多的征兆。
“哦,那也快放晴了。”林道见喃喃道。
按理说,换作寻常人家,既然老人已知天命,就该好好静养着。但林道见一想到要整日躺着,就觉得不自在,直接拒绝了这个建议。
这些日子里,只要身体还允许,他都像当年萧道尚走前那样,仍每天坚持着起床,做些琐事。
“师父……”
温起怨念地念了他一句,他才笑着点点头,蹒跚着挪到躺椅上,慢慢坐下,扯起旧毯子,给自己盖上。
他一边挪转着,一边说道:“我从医院回来后,你日日都来,日日都这般心有挂碍。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要是再不问,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
温起紧紧攥着手里拿倒了的经书,不知怎样开口。
但或许林道见早就猜到,只是一直没点破。但是近日,温起就又要下山去了。
林道见摇摇头,先自己说起来:“去年下山,你是不是见到那个人了?”
温起手里的书一松,惶然回过头来:“师父,您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你没必要想这么久都不说话……”林道见浅浅闭上双眼,将整个人都缩进毯子里,像一个笨拙的蛹。
“是肖师弟吧……
“你只知道他曾被逐出山门,又不知道其他的事,何苦如此避讳……”
温起紧蹙着眉头,默默走进屋来,将那个木人桩搬着放回原地,又收拾起桌上的餐具:“我不知道,大概是您从前一直不愿意提,所以以为……”
林道见听他又话说一半,只得解释道:“倒不是不愿,只是年深日久,鸡毛蒜皮,没什么可说的罢了。”
“那!师,”温起回想着在暗河所见,最终还是没把那句“师叔”说出口,“师父,肖老从前,为何被逐出山门?”
“你能猜到的,就凭他现在那身份……”
“是坏人阴宅的勾当?”
“嗯……
“但其实,他本心并不算恶,就是偏执太甚,不修正道。你师祖当年教的,只被他学去了些风水堪舆的奇巧……
“那时民生多艰,若他不是我道门中人,为求生路,穷极为恶,也不算大过……可惜……”
“是……后果很严重吗?”
“也没有。清末一个土地主的黑漆小棺,好一阵子,闹得人心惶惶,后来你师祖亲自出手,也补救上了,没酿成灾祸。”
“这样……”
“算了……算喽,终归是一别两宽。当初他执意下山,请你师祖将他逐出山门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失了本心了吧。你我终究是旁人,只当听个故事。”
“……”
“哎,你刚刚说,要下山,是因为小任找你?”
“……嗯,可弟子还没想好,该不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