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枝丫本是光秃秃的,一片萧索,但这一场初雪过后, 原本空落落的枝头被大团的白雪覆盖,远远望去, 像春天时开满了枝头的繁花。
只不过一阵冬风呼啸而过后, 树的枝头被寒风吹的颤动几下, 那些花就尽数落下了。
像一场梦,一场美梦。
做美梦的时候总是会被轻易打扰, 但做噩梦的时候却怎么也醒不来, 现在, 花落了, 他的美梦醒了, 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魏棋将那棵树凝望了许久,直到树枝重新变得光秃秃时, 他突然轻声开口。
“兑兑,我想回岭南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像依旧陷入沉睡,而他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对床上的人说着缱绻的情话。
没有人回答他,可是魏棋就是知道,她醒了,很早就醒了。
他还看着窗户外,只是没再看那棵树了,虚无的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兀自轻轻说着。
“兑兑,云江的花期太短了,我想回岭南了。”
沉默,还是沉默,直到过了很久,屋里有很微小,像是压抑不住的哽咽声响起。魏棋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然后慢慢走到床前,轻轻拉开了被子。
果然,被子里的人醒着,身体蜷缩成一团,手遮住眼睛,一脸泪痕,在他没看到的时候,她不知道偷偷哭了多久。
他的心犹如刀割,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时隔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褪下可笑的伪装,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兑兑,像以前一样一句又一句地轻哄着她。
可他这样做,却是因为他想离开。
余悦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哭。
她已经醒了很久了,可感受到轻轻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听着坐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似乎是在克制着的呼吸声,她只能装没醒。
她怕,怕陪在她身边的魏棋是一场梦。她怕,怕知道她醒来后他又要变回那副固执冷漠的样子。
可她没想到,他早就知道她醒来后在装睡,可她没想到,她醒来后还能听他喊一声兑兑。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醒来,他温柔地叫着她只他会叫的名字,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说,他要离开。
余悦将脸埋在魏棋的怀里,手紧紧搂着他,他再一次轻轻喊着她兑兑、哄着她时,她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抬起来一些,哽咽着问:“魏棋,不走行不行……”
他温柔地给她擦着泪,温柔地轻轻吻着她的眼角,温柔地呢喃着:“兑兑,留在云江太累了,我的爸妈都在岭南,我想回岭南,想回家了。”
这一刻余悦就知道,无论如何她也留不住魏棋了。她将头埋在魏棋怀里,泣不成声。
天色大亮的时候,屋里的哭声终于停了,但她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成一团,怔怔看着窗外的雪,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街道都热闹起来,偶尔一两句说话声能传到屋子里时,余悦背对魏棋,沙哑着嗓音问他:
“魏棋,回岭南后你还会再躲着我吗?还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吗?还愿意见我吗?我打电话你会接吗?发消息你会回吗?我还能去找你吗?你还会…还会…爱我吗?”
魏棋没说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没法保证,所以他没说话。
而她也似乎并不在乎这个问题,所以在他沉默时候,她又问:“魏棋,回岭南后,你会照顾好自己吗?会过得比现在好、比现在开心吗?”
望着她颤抖的肩,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即使魏棋不确定,他还是说了会。
那就好,那就好,余悦想。
他可以躲着她,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可以不愿意再见她,可以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可以假装不再爱她……只要他能照顾好自己、能比现在开心那就够了。
她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开心。她也希望他能好好的,而不是跟现在一样,看起来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一场网暴,杀死了他的灵魂。
如果回岭南能够让他一点一点变得更从前一样的话,那就回去吧。他躲着她也无所谓。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还在,她就总能找得到他。
余悦把这些话在心里跟自己说了无数遍。
窗外又一阵说话声响起的时候,余悦转过身来,唇角牵起一抹笑,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魏棋,你什么时候回岭南?我送送你吧。”
魏棋别开眼,沙哑着嗓音,说:“等雪消了吧。”
这个冬天他不能陪她走到最后了,那就陪她看完一场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