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亦熙周身一震。
时间好像在这一刹那突然变得很慢很慢，裘亦熙仿佛也化作了那些阳光中的微尘，悬浮在了半空。
过去各种纷繁错杂的记忆涌上头脑，他还记得，某次联赛赛前突然要检测性别，他只能称病退赛，在宾馆的床上发呆。
又或者是，在遇到那位可信的医生朋友之前，裘亦熙从来不敢去医院体检……
那些惊慌的、忧虑的、恐惧的、惭愧的……随着一口浊气，从裘亦熙胸腔里永远剥离下来，消散在空气中。
良久，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在他常年平静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朗。
“苏溢，谢谢你，我非常非常高兴。”
听到裘亦熙这么说，邵苏溢微微一笑。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座位上长呼一口气。
他忍不住想，在裘亦熙和顾楠寒感情最脆弱的时候，送出这么一份大礼。这场和顾楠寒的比赛，总该轮到自己赢一次了吧？
HM回到宾馆的时候，刚一走进大厅，顾楠寒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他随意套着件队服，以他平时的穿衣风格来说，这一身实在是太“素”了。
他还没有痊愈，脸颊有点泛红，眼神不安地四处张望。看到裘亦熙的那一刹那，他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慢慢停在了原地。
“哎呦喂！小少爷哦！”经理立刻急匆匆迎上去，扶着顾楠寒摇摇晃晃的身子，嗔怪道，“生着病呢你出来干嘛？我们去看个比赛还能出事不成？”
顾楠寒没说话，轻轻推开经理，径直向着裘亦熙走过去。
但是站在裘亦熙面前，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沉默了。
裘亦熙只好对其他队友说：“我们有话要聊，你们先回房间吧。”
说罢，就把顾楠寒领到宾馆里一处无人的拐角。
顾楠寒还有点恍惚，半天没有开口。
裘亦熙也不催，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我看到新闻了……omega要进入常规联赛。是……邵苏溢牵头的吗？”顾楠寒试探着问。
裘亦熙点点头。
顾楠寒猛地一梗。
自己还在因为拿性别威胁裘亦熙的事情，和他冷战着；邵苏溢居然奔波数月，替裘亦熙摆平了一切，实现了他堂堂正正站在赛场上的愿望。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邵苏溢的计谋，自己都输他太多了。
自己要是裘亦熙，也肯定会选择更成熟，更尊重他的那个。相比较起来，自己简直是个恣意妄为的臭小子，连怎么爱别人都不会。
结束了。
在这场和邵苏溢的比赛中，他彻底一败涂地，已经没有回旋的希望了。
顾楠寒宛若被刺破的气球，空气炸开的震颤感引发了一系列深入骨髓的阵痛，狂风骤雨般席卷他的全身。
“对不起裘队，我不该逼你。虽然我知道我现在马后炮似的道歉，听着挺让人恶心的。”
顾楠寒讷讷地开了口，他明明看着顾楠寒，眼神却似乎没怎么聚焦。
“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去SQ，手上也没有任何筹码了。邵苏溢为你做了很多，比我多得多，你要是喜欢他，我实在没任何话说……”
说着说着，顾楠寒却说不下去了。
似乎是因为易感期情绪脆弱，豆大的泪水不住地滚落下来，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粗鲁的用袖子擦着眼睛，突然又反悔了。理智告诉他不该再任性下去，但话语还是如潮水般倾泻出来：
“……不，我果然还是要收回刚才的话，裘队，你就当没听过刚才的话！我不想让你喜欢他！不许喜欢他！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那双圆润的狗狗眼被泪水糊住，像是隔着什么东西，让那漆黑的瞳仁都看不真切了。
裘亦熙愣了下。
这是裘亦熙第二次看见顾楠寒哭，第一次是在他手腕受伤的时候。奇了怪了，这小子以前有这么爱哭吗？
“怎么又哭了？”裘亦熙看着他问。
“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这样的！”被裘亦熙这么说，顾楠寒居然有些恼羞成怒。
他这么多年的眼泪，全给裘亦熙了。
他咬着牙，不去看裘亦熙，只是眼泪不住地滚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裘亦熙忍不住想：顾楠寒幼稚、占有欲、任性、自以为是；但同时也热烈，真挚，成长，谨小慎微。
或许他真不如邵苏溢那样适合做恋人，或许他确实不够成熟。
……
但有什么办法？
架不住自己喜欢。
裘亦熙最怕三件事，输掉比赛、性别暴露、邵苏溢离开……如今恐怕要再加上一条了。
“别哭了。”裘亦熙叹了口气，伸手抱住顾楠寒的肩膀，“你是怎么知道，你一哭我就没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