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被这样温和的语气吸引,怔怔点头。
最后时刻之所以迷途知返是因为灼热的额心。灵曜心想,朱砂印大概融化了,成了岩浆,否则怎么会这么滚烫?
又是一阵蚀骨剜心,他仿佛被撕扯成了无数片碎片,背后压着欢喜佛,面前立着曾经的明光尊者,佛法森严,世界狭小之中,灵曜喃喃:“各行其道……”
逍遥道是对邪魔外道包容最广的正派仙门,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都不会斩尽杀绝,只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扰,然而这样宽泛的约束,修逍遥道入魔的人却少之又少。至少灵曜还没听过。
他今日要是答应了,他大概就是头一个向魔道俯首的,师父要是知道,恐怕又要说宗门不幸。
说完这话,山岳轰然崩塌,石塑传来清晰的碎裂声,被镇压的伥鬼更加躁动,太疼了。
明月仪又问了一遍,这次更加威严:“皈依吗?”
神志不清的人这会儿还有闲心打趣,暗想不愧是明光尊者,这话问出来就像是坐在宝殿,问下首的善男信女皈依否?
然而现在明明是他强逼着信服,让人难以拒绝。
心口被猛然撕扯开,疼的撕心裂肺,金铃和他主人一样激烈震荡。灵曜心想,不如答应了吧。
从此做他的鹰犬,还能免了烟消云散之苦——反正他早都作古,也没人知道他在外丢了什么人,说不定师父也能体谅他为了求生的权宜之计。
明月仪也是这样打算的,自他发现时序身上的业火痕迹开始他就在想:要不要将这人彻底变作厉鬼?
让他向自己俯首,重新信奉自己,言听计从地做一只恶鬼。
好好地出了这口恶气,也彻彻底底讲他留在身边。
“留下来。”彻底做个恶鬼,陪他在赤水上无边无际地煎熬下去。
当年黄杨道场的最后一关是弥蓝渡幻境,灵曜在其中遇险,曾丢过一片魂魄不知散落何处,数年杳无踪迹,他还以为随着赤水之战一齐烟消云散了,没想到居然还在,甚至还能在他眼皮底下寄存在那个废物身上,在他不在的时候冒出来。
外面那个废物也是,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转生,可他魂魄残缺,注定只有没有来生的一世。
凡人草草几十年,若这是上苍对他的怜悯……
明月仪仓惶一笑,没人看到。
时序托生而来,大概是因果报答,要渡他重新成佛。
可他何须这么一点聊胜于无的怜悯?他何须这几十年慰藉?
——说到底,还是一场幻觉罢了。甚至不如在水汀上一枕黄粱,至少醒来他还能明白重逢只是幻影,不必再撕心裂肺恨一次。
挥手就散的因果太浅薄了,不够。不如将他拖进赤水,跟赤水底下那些恶鬼永生永世地纠缠下去。
灵曜点了点头,被明月仪眼中快要无法压抑的疯狂震慑,终于经受不住诱惑答应。
他觉得入魔的明光尊者对他提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要求,对此他没有一丁点儿反抗之力——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能拒绝这人。
第一块石塑终于碎裂坠落,紧接着石块接二连三坠下来,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藏匿在四处的阴暗生物终于无处躲藏,慌不择路乱撞起来。
第48章 怪物
小叫花子在逃命。
身后有很可怕的东西追赶,跑着跑着忽然撞到一堵墙壁,抬头发现是容宣。
容宣被他撞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咳嗽着问他:“阿元,你怎么了?慌慌张张?”
“容宣哥哥,后面有怪物!”他上气不接下气,抓住容宣的袖子想要带他一起走,容宣忽然冷下脸:“你要玉玺做什么?”
猛然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客栈的床上,手被容宣反握控制,容宣正严肃看着自己。
支支吾吾还没解释出来所以然,门忽然打开了,奚容安站在门口阴沉着脸:“倾盖如故……原来是这么一个倾盖如故?”
小叫花子脑袋一疼,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抓住他!”
“奉欢!”他尖叫出声,在场三个人都愣住了。
容宣疑惑看过去,奚容安表情更加阴沉,小叫花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谁。
寂静一瞬之后,他连滚带爬向奚容安过去:“等一下,你等一下!”
他还有话没说完,还有话想说。
奚容安沉着脸,满脸怒容看着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一个蛾子的形状,残翅张开也能遮天蔽日。
“小心!奚容安!小心!”他的尖叫戛然而止,面前出现一双猩红的竖瞳,赤练蛇粗壮的身躯绞在身上勒地他快要气绝,可他却下意识回头看向容宣。
奚容安最怕自己的丑恶嘴脸被容宣哥哥发现了,他放了这条蛇出来,该不会被容宣哥哥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