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是真的要一州性命。
那日三牲祭祀,府君神情冷淡对他说:“只要合乎天理。”后来他又在雨夜说:“想要什么果,就去造一个因。”
若他要的果是覆灭晋州,那么这个因对了。
可是他图什么呢?俞彰看上去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绝不会无端害人性命,他好端端做个神君下凡历劫,功德圆满便再次飞升,何况搭上自己?晋州为什么必须死?
祭坛近在眼前。
主持祭祀仪式的是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极星,极星戴着白色面具,穿着天青色云纹道袍,整个人被罩在宽大道袍中,站在最高的台阶上。
昏迷的府君随着极星的动作浮起,枯瘦似蒲草的手脚无力下垂,像一只没有填够棉花的布娃娃,缓缓被抬上架在河面的高台。
时序注意到,府君垂下的手脚都在滴血,鲜血汇入地上的图腾,府君气息微弱快要离魂。
还没阻止他们,忽而天地生异变,沉寂已久的祭坛认出潜逃多年的真正逃犯,盘龙柱上亮起雷电光芒,锁链从龙柱中延伸出来。
下一刻,时序怀里的狎鱼檐兽被锁链圈回祭坛,骨骼被碾碎的声音传来,狎鱼从巴掌大小的檐兽变成庞大异兽,普通雨水尚且能让他痛不欲生,天裂里的天河混着天上降下的雷火,全都招呼在他身上。
他在其中哀嚎翻滚,咆哮声在耳边炸开震耳欲聋。
这样的声音却似乎只有时序听到了,除了时序似乎再没人能看见狎鱼。此刻,世界好像一分为二,现世下着暴雨,极星在主持这场祭祀,而另一个时空,巨大异兽正在接受酷刑,在时序眼里,割裂的时空开始汇合。
府君听到了狎鱼的惨叫,挣扎扭头,似乎在说话。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狎鱼又在受刑。
“最后……最后一次……”
以后,得好好活下去,俞彰失信,可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狎鱼看到府君看他,惨叫着想挣脱锁链过来一些,他明白府君在说什么,他不想要,他不需要离开,他只想俞彰能活着。
时序还没到河边高台被一群人拦住,极星看了时序一眼,示意他们驱逐。
时序召出长剑边打边叫极星住手,说不能叫俞彰死,否则大祸临头。
时序说的大祸极星隐约也算到了。
可他确定过很多次,甚至用上了问吉,很确定天道要的就是这位神君,事到如今,就算有错也是没错,他背着手:“神谕不会有错。”
时序左右招架有些气短,还要说什么,府君已经从高台上被抛出去了。
临死之前,他还看了一眼狎鱼,看到狎鱼漆黑瞳孔盛满一眼眶泛着金光的液体。
时序没能阻止俞彰被祭神,见他被丢下去,想也没想跟上去一跃而下。
第8章 小道倾慕神君(修)
天幕下,巨大的异兽翻腾咆哮,雷声和咆哮声震得时序脑袋嗡嗡作响,岸上地动山摇,摇摇欲坠的祭坛似乎下一刻就要塌陷。
他困在祭坛上寸步难行,咆哮声也只有时序能听见。
对方人太多,打了几回时序就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他只能又用那招,抬剑划破掌心当空画出几道血线,然后扬手荡开,那些人被炸开的光波和水柱逼退。
时序得了空扑过去,却只来得及跟府君一起掉进江水。
老道士警告过他,不到必要不要用血画符咒,会折寿——他本来就命短。
再多来几次,折寿了没有不清楚,他会不会贫血?
窒息感传来,口鼻都被浑浊的河水填满,时序漫无边际胡乱想着。
想不明白,哑谜从头打到底,想要什么又不说,死到临头要他救——怎么救?
可还真不能不救。
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被冰凉河水挤出去,时序闭气找方向——已经是近期第二次掉进水里了。
他水性一般,上次掉进无妄河就差点丢了命,这次依旧是九死一生。
从祭神的台子上掉下去,天道会认为他也是祭品,要是他在河里失去意识,说不准就跟府君一起葬身无定河了。
茫茫水波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白色衣角,疑心那是府君,便想着伸手去捞。
然而下一刻,他撞进了一个广阔怀抱,鼻尖染了熟悉香气,檀香还是花香不大分的明——在哪里闻到过?是在……梦里吗?
时序不是很确定。
总之绝不是蒲苇般细弱的府君。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圈起他肩膀,让他在水草飘摇珊瑚林立的河下站定。
水流湍急,时序没能看清楚面前人的面目,受伤的手不知道粘到了什么,在他反应过来之后泛起剧烈疼痛,他听到清冷没有起伏的声音:“会避水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