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蓝渡(162)

灵曜低头,小声说:“他就是我,小仙如何看待尊上,他也是一样的。”

“呵”

“您不要觉得小仙口出狂言,替他做了决定。”灵曜扯开领口给他看转世还在的月牙:“尊上您信我,若非执意想要再见您,若非这样的执念,灵曜怎么可能有这一世?”

惟恐他还是不信,灵曜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或者尊上以为转世就没有牵连,就不会再喜欢您了是吗?”

难道不是吗?

他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日日想着须弥外。

“若不是如此,怎么不是他来说这些?”

“小仙不过一缕幽魂,若不是主人同意,又怎么会擅作主张?”他掐着法诀,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说了您不信,灵曜只管将心掏出来给您看。”

……

时序度过了极漫长的一生。

作为三明洞的老幺,从招猫逗狗的仙门纨绔活到了听涯渊封印再次崩塌,赤水泛滥时。

他在赤水随波逐流了很久,某日,忽然在山巅晒太阳,翻了个身,便掉进水潭,荒唐如某年赤鹿山法会,他砸坏那位尊者莲塘一般。

老道士上山砍柴,远远见一口山泉中开了莲花,走近看却是个婴孩浮在水面,大师兄要过去看,老道士拦着他:“你别动,你过去,没死的也死了。”

他成了老道士收养的弃婴,又在道观招猫逗狗无所事事。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道法熹微,仙门没落,神鬼之说成了迷信,道士也有了铁饭碗,偶尔还要述职。

老道士神神叨叨,总默念:“要讲科学”,又日日奔波在从各色不太科学的邪祟手中救他们师兄弟一对倒霉鬼的路上。

不讲迷信的老道士偶尔也指着天骂。

命格烂透了的小道士磕磕绊绊修行,年年在仙人崖上诵经,怀着少得可怜的诚心,供奉不知何方的鬼神。

某天,极寻常的正月八,他依旧去仙人崖诵经。

在不许成精的世界遇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他原本也习惯了,按照往常来说,大概倒霉过后也就罢了,大不了还有老道士来收拾烂摊子——若老道士及时寻回失踪已久的大师兄松雪,兴许还能早点来救他,他还赶得及在正月十五去看花灯。

可这回格外不同寻常,他从高处掉落,睁眼便被五光十色的天幕晃花了眼。

天幕下是天地至美,人间难见的绝色,然而此绝色菩萨面蛇蝎心,总在筹谋杀他,要么就是另有所图——这是还没顿悟的时序以为。

几场幻境之后,忽然有人告诉他:那是你上辈子喜欢死了的人,为了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

这可怎么是好,他犹记得自己是个没什么追求,就想平淡一辈子的凡人道士,怎么忽然之间又有了一个喜欢死了的人?

这可怎么是好?

美色固然使人欣喜,可是,可……

晋州相见,还以为是灾厄,原来是斗转星移之间参商相见。他在一次次闪回的陌生记忆中顿悟,还以为那些都是与他无干的世事无常,到头来当头一棒,鲜血淋漓,猛然惊醒被困的是谁,局中人又是谁。

他想起来许多年前,或许成千上万年,正月八也有盛会,是人间向一位尊者祈愿。

恍惚想起,不知今夕何夕,以为今世才是真,漫天花灯和流霞遍布的仙山或许是一场梦,他不过凡间道观一个肉体凡胎的小道士,睁开眼,梦就醒了。

——兴许是他凡心动了,梦里捏造出来一个极仰慕的心上人人,否则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那样极尽所能地喜欢谁?

果然,那人虽然长着跟他心上人一样的模样却要杀他,可一只手到了跟前,又没下手。

他真切觉得痛彻心扉,真切觉得命运戏人,真切觉得无路可退。

本来没有波澜的一双慈悲眼眸原来也会有惊愕,原来他也会怔然恍惚。

起初想不明白他怎么会那样复杂望着自己,怎么会几次三番对他手下留情。

救他两次那青衣仙君在喊他,又叮嘱了他一次务必要救他。

他问那青衣仙君你是谁,仙君说:“问过一次了,说了,我是被丢了的你。”

时序竭力睁眼,眼前却一片模糊,寒气入侵直到了骨子里,他浑身发冷,只有眼眶盈满的热泪有一些温度,哑然哽咽出一个人。

千山万水,千秋万代,红尘千万,穷尽乾坤本不会再见的一个人。

心脏空出一个大洞,亟需什么东西修补,扑腾了几下也只是枉然。

他在须弥中假作他人观自身,看了半天当头一棒,原来种种无有缘由的莫名其妙都是因为他们到了因果轮转的时候,尊者欠了他一条命,他欠了尊者更加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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