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深深地吐着气。
秦羽以最快速度冲完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去,正碰见敲门声。她本就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完全回魂,闻言受惊地看向陆延舟:“谁?”
“刚叫了饭。”他淡淡回望,伸手拉开门。
可迎面却来了一扇迅猛的风浪。
陆延舟当即拿攥住对面手腕,然后一推,直搡着那人重重抵到对面墙上,另只手顺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声音传来,秦羽终于回神,健步冲出去:“陆延舟,松手。”她惊惧地瞧着司机的脸几乎涨红,失声,“你疯了吗?快松手啊!”
陆延舟却笑着,手底越发使劲,司机喉咙里咯啦咯啦地响,眼珠也开始上翻:“敢和我对着干,活腻了!”
秦羽扑过去:“陆延舟!”
她真怕陆延舟把人给弄得不清,拼了命地去掰他的手,可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焦急地看向他。
而这一看,秦羽却呼吸骤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延舟,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就算是沉稳与张扬的切换,也断不会有如此目空一切的神色,好像天上地下不会有谁能制止他的随心所欲,哪怕是他自己,也享受着失控带来的沉沦。
幸亏就在这时,附近有人喊:“你们在做什么!”
双方俱是回神,陆延舟手底虽未撤开,也稍稍松了劲,就趁此刻,秦羽一鼓作气地把他拽开。
司机靠着墙缓缓滑落,咳嗽里带着虚弱的咒骂,声音飘来,陆延舟的眼睛不由再次聚集过去——背部却倏然撞上另一堵硬挺的墙!
“你醒醒!”秦羽狠狠地摇晃他,“陆延舟,你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陆延舟的眼睛渐渐失焦,耳畔充斥着唾骂与嘲笑。那里面,有陆家许多人的声音,更多的则是戴青云对他不加掩饰的鄙夷。
从记事起,他就明白他的出生似乎是个错误,而所谓的错误,却要让他这个无辜者背负终生。
活下来已经是高抬贵手,反正在那些人的眼里,他陆延舟与对面那个拥有犯罪欲且不计后果的中年人一样,都是垃圾。
“你不是。”却又清亮的声音穿破晦暗的过去,拼命将他打捞出沉沦,“陆延舟,在我看来,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更好的人,我吗?他终于彻底看清了眼前。
睁大的眸光带着隐约赤红色,又似乎有水花在不断闪烁,随即,一滴又一滴的液体,顺着逐渐开裂地缝隙,浸入冷硬的心中。
“别哭。”陆延舟哑着声,伸出大拇指在眼睑下方窸窣划过。
柔软的,温热的。
不是梦。
这才是他的现在,他的真实。
陆延舟呼出了口气:“我好了。”
秦羽将信将疑地松开他。
“你们……”老板娘在边上犹豫。
她刚撵走了司机,此刻手依然捧着托盘,诱人的菜香味争先恐后地钻进房间,秦羽肚子很没出息地叫了声。
陆延舟微微侧目。
秦羽摁住腹部,对老板娘尴尬地道谢:“真是太麻烦您了。”
这些菜一看就是当场下厨做的,她就算没怎么住过农家乐,大概也清楚这种过晚的时间点,人家在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随叫随到。
可老板娘闻言就笑:“还是多谢谢你男朋友吧。”
……男朋友?
“姑娘你真是好福气,你男朋友刚来这边就找我问你,听说你到外面去连水都不喝一口就跑了,你可别怪他来得迟啊。”
秦羽被“男朋友”震了个不轻,想反驳时陆延舟已经顺杆子往下:“是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堵路上,怪我也是应该的。”
说话时,他把托盘还给老板娘,顺势站在秦羽身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身影交叠,根本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
“没事没事,对了,房费我到时候给你们打个折,都是帮忙让这边路快点捅,总不能让好心人寒心不是?”老板娘眼睛弯弯的,“有事就打前台电话,一晚上都有人的。”
“多谢,不过应该不需要,但现在确实有件事得麻烦您。”陆延舟勾手揽过秦羽肩膀,“刚才我们和人在外面闹了点不愉快,要是待会他找过来——”
“你说老王啊。”秦羽印象里,那位司机确实姓王,而此刻听起来,老板娘与司机也算认识,“他这条路来来回回跑,有时候累了脑子容易拎不清,您别在意。”
陆延舟不在意地哦了声:“我是不在意,就是——”顿了顿,他轻道,“再惹上来,我怕他受不住。”
秦羽直接一拳捶到他肩上:“你瞎说什么呢!知不知道我刚才要吓死了!”她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力气没收住,忙猝然背过手去,眼睛慌乱地眨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