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姜严著决定给所有人一个退军的机会,她想要的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而不是凑人头凑出来的军队,使她在部署中多有顾虑。
所以她在台上说道:“除朝中派出的西征军外,陇右本地军士兵,不管服役年限如何,若有想退军反乡的,我都批准,仅限今日。”
台下众人听了皆是一片哗然,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一旁有营官准备制止喧嚷,却被姜严著拦下来了,任由大家议论。
过了半晌,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姜严著又说道:“留在军中者,过完年在校场全员参加演练,不及标准者,发配至北庭都护府牧马。演练达标留下的,军饷钱每月增加五成,后面出征按斩杀人头数另外有赏。”
刚刚肃静下来的众人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姜严著说完这番话,走下台来,吩咐各营的营官收集好要退军的士兵名字,在今日之前如实上报给姚章青,说完便离开了校场。
这一日全军热闹非凡,有人决意要回乡的,等营官一来收集就报上名,也有犹豫不决的,既想多拿军饷和奖赏,又怕演练不达标被发配北境牧马的。相熟士兵们彼此间争论劝说不休,熙熙攘攘乱了一日,最终报给姜严著主动要求退军的有两千三百七十一人。
这人数不算少,也不算多,姜严著看过点了点头:“快过年了,明日照着册子跟本人核对意愿,没有问题后日就给他们办理退军,再多发一个月饷钱叫他们回家过年吧。”
西域诸国虽不过中原春节,但因大部分信奉波斯拜火教,也有自家的新年节日,称为“瑙鲁兹节”,因其历法与中原不同,今年的瑙鲁兹节要比中原春节晚半个月。
年底拜火教活动颇多,往往从中原的腊月开始就不会再有新的军事行动,一直持续到瑙鲁兹节后半月,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姜严著决定在这个时节清洗陇右军。
这日,退军的士兵都早已陆续离开了碎叶镇,雪也已薄薄下过两场,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再过一日,就是除夕。
姜严著在营房里,靠在桌边站着,眼睛盯着一张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里面包含碎叶镇和周边地形。
这时有亲兵在门口报道:“将军,有于阗镇镇守使妫将军送来的年礼到了。”
她听见说,揉了揉太阳穴:“好,我就来看。”过了片刻,她走出营房,来到营地门口,只见一辆堆得高高的车,上面尽是些熏制猪牛羊鹿肉,还有几大袋上好粳米,以及中原的干菜和酒。
装得满满的,几乎将车压垮,她绕着车看了一圈,啧啧叹道:“倒难为这车了。”
这些肉蔬米放在中原自是不够看的,但在西域,都是稀有佳物,妫将军这年礼送的真是有诚意。相比起来,她却是只从姒孟白带回来的波斯毛毯里挑了一个做年礼送给了他,跟这一车相比,稍显敷衍了。
但她知道妫谌英之所以这样殷勤,大约是因为哈孜的缘故,哈孜前脚刚拜访完他回来,后脚就叛逃了。而这次大都护分度牒钱又多偏心着碎叶镇,难怪妫谌英心中不安。
姜严著事后也细细想过,哈孜这事八成与妫谌英不相干,之前她派哈孜去于阗镇也是临时起意,单纯是这个时间节点发生了这样事,使两军镇之间有些尴尬罢了。
姜严著点点头,对亲兵说道:“收下吧,赶车来的人好生招待,等我写个手札拜谢妫将军,叫来人带回去。”
除于阗镇的年礼外,还有安西都护府的年赏也到了,在除夕这日,碎叶镇也并未十分隆重过年,只是召集众将领一起吃了个饭,把妫谌英送来的酒开了两坛。
只是军营中不得酗酒,姜严著笑道:“往日最多每人一杯,今日过年破个例,每人许两杯。”
军中人多有海量的,两杯下肚面不改色,大家桌上仍旧谈笑,不过一个时辰便各自散去归营。
此时姜严著正在营房等一个人,她坐在桌边,正在练字,听到有人敲门,说道:“进来。”
抬头一看正是姒孟白,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个小锦盒,他今日穿着一件深绛色暗纹锦袍,外面罩着缂丝鹤氅,更显得俊雅高洁。
她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感叹着欣赏美郎君可真是解乏,直看得他显得有些不自在,才招手笑道:“来,来,今日除夕,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说罢她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拿出一件东西,打横递给他:“多亏你往波斯走这一趟,前日你送来整理好的路线图以及沿路详细情况,十分细致,日后必大有用处。这次你不但替我开了个财路,还弥补了北面的地形空白。只是这里地处偏远,也没处买什么礼来送你,这把匕首跟了我五六年了,我见你也没个防身的物件,姑且算是个年礼吧,不要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