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宫官冷眼瞧着,倒觉得这晋王不声不响地,却也不是甘心将储位拱手让人的主。
她往常总是奉命到外宫来接皇室亲眷入大内觐见,宗室人哪怕在宫官面前,也多有眼高于顶的,尤其祁王更是从不把宫人放在眼中。
倒是晋王姬燃每每进宫,人前人后总是对凰平帝恭谨有加,对宫人们也十分和气,这些老宫官们对她印象极好,平日里凰平帝但凡说点跟晚辈有关的话时,她们都忍不住夸赞晋王两句。
这些发自内心的称赞,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凰平帝,使她时常心中反复思量,迟迟不肯早立国本。
姬燃在提象门外站了约有两刻钟,才有内庭宫人快步从里面走出来,对那门口的宫官说道:“陛下在御林宫游湖,召见晋王殿下入内侍奉。”
那宫官点点头,走过来请姬燃进去,一路从上阳宫西侧甬道走到后宫花园附近,这里有个十分开阔的人工湖,凰平帝时常在此泛舟。
此刻她正坐在御船上喝茶赏景,有宫人撑了一条小船,将姬燃送到了御船上,姬燃走到凰平帝面前,俯身拜道:“臣燃叩见陛下万寿无疆。”
凰平帝笑呵呵地抬了抬手:“快平身吧,过来坐。”
姬燃起身双手将装着延寿丹的锦盒,奉与凰平帝的贴身宫娥,然后走到她膝下跪坐在脚踏上,笑道:“几日不见皇奶奶,您老人家气色愈发好了。”
凰平帝笑眯眯地看了眼身边宫娥呈上来的那一丸延寿丹,说道:“你有心了,这丸药我吃着好,难为你时常想着送来。”
姬燃接过宫娥递来的杯子,伺候凰平帝服了丸药,笑道:“炼这丸药的珍贵药材也大多都是皇奶奶赏的,我不过是拿着您老人家的东西,做成丸药又拿了回来,皇奶奶若是吃着喜欢,赏我一个手工费,就是我的赚头了。”
一番俏皮话说得凰平帝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跟一旁的老宫官笑道:“这妮子平日在外头,恁般稳重模样,在我面前却是个小市侩鬼儿。”
姬燃也低头一笑:“在皇奶奶面前,无处遁形,没法子,只好现了原形儿了。”
说完又接过宫娥捧来的一碟果子,端到凰平帝面前,请近侍宫官拣一颗,给她润喉。
又说了两句话,凰平帝歇完晌本有些懒懒的,经姬燃这么一逗,自觉精神也好多了。
遂命驾船娘再往藕花深处驶去,她要带姬燃过去瞧水鸟儿。
这日湖面上有些微风,但船行得却是极稳,凰平帝看着边上的景色,不禁感叹了一句:“宫里湖光终归比不上江南。”
凰平帝从前爱下江南,几乎每隔三五年就要去游览一番,每次总要停留行在三个多月,次次都是流水的金钱填进去,劳民伤财。
这让许多言官看不下去,最后一次甚至有百官联名上书,跪请她不要再出巡,但她还是执意去了。
结果就是那一次去江南,御船在扬州出了事故,她因此不得已退位汴州,再度登基以后,她也不再提起去江南的事来,身边宫人也都不敢提起这些。
不知怎么今日见了湖景,又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她身边近侍宫官当即紧张起来,给姬燃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小心对答,以免说错了话触怒天颜。
姬燃看在眼里,低下头飞快想了许多,她决定冒一个险,于是抬起头来笑道:“皇奶奶思念江南,我也想念幼时由皇奶奶带着,一起下江南的时光。”
这一句话险些没把那近侍宫官吓一个趔趄,这几年从来没人敢在凰平帝面前提起过去下江南的事,不知一向谨慎的晋王为何忽然这样冒失。
虽然身边一众宫人皆是屏声敛气,大气儿也不敢出,凰平帝却丝毫未有怒容,半晌叹道:“只可惜如今的江南,不如从前纯粹了。”
说完她又语气一转,看着姬燃笑道:“若小姜侯这次扬州脱困,替朕把事办好,来年开春,朕就带着你,再游一趟江南,你道好不好?”
姬燃听她提起姜严著来,心中激动,看来凰平帝也已收到了消息,知道她没在码头爆炸案中受伤。
姬燃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姜严著这次调去江南,是受了凰平帝的密旨去的,这样一想,又不禁有些替她担心起来。
片刻她才说道:“皇奶奶选的人,自然是好的,必不会叫您老人家失望。我只等着到时候,跟着皇奶奶再游江南。”
凰平帝点了点头,抬头见湖面上飞起一群水鸟,她看着那些鸟儿,轻轻说道:“朕惦念了十余年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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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府衙的人这些日子在运河上下游来来回回寻了数日,都没有找到姜严著,这日府衙张贴了一张讣告,说姜节度在码头视察时落水遇难,又煞有介事地把在下游找到的她的衣服和私印装了起来,哭天抢地地送去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