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问,贵三娘知道她们果然是被冤枉的,摇头笑道:“原来你们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就敢往盐场逛,这新节度使是京城调来的,不是江南姞家出身的,这可让江南官场上下头如临大敌。”
姜严著听她话中有话,便在那墙边坐了下来,问道:“是什么缘故?听得我愈发好奇起来,劳烦三娘同我讲讲。”
贵三娘在那边囚室里也正关得烦闷,听她好奇,也来了兴致,于是也坐到墙边来,嘴里叼着根草棍儿,悠悠说道:“这江南啊,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也简单,说来说去也绕不开权和钱两个字。
“江南道节度使,素来都是江南姞家点名举荐,为的就是把大权握在手中,只是坐在这个位子上,权势那么大,人难免会动歪心思,但凡试图脱离姞家掌控的,都会被干掉,再换上下一个更听话的,所以这位子上的人才换的这么频繁。
“如今新来的这个,不是姞家举荐的,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这能让姞家放心么?我猜呀,姞家吩咐了各州县,先把面上对付过去,再摸清这人来路,然后按老法子除掉,再推举自己的人。”
“这新上任的节度使,三娘知道是谁么?”
贵三娘想了一想,摇摇头:“不知道,凭她是谁呢,只要来了江南,保管在这个位子上坐不了半年,多半命都得搭里。”
“三娘方才问我们贩私盐的事,这扬州府要在面上遮掩的,就是私盐了吧?”
“嚯,看来你是真的才到江南,这边两大产盐的地方,北扬州南苏州,都有大片私人盐场,盐贩子成千上万,若没有官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能发展得这么红火。”
姜严著听了低头思忖着,这事情姜屠薇也和她提起过。
姜屠薇在扬州管着盐铁转运,除了日常官盐官铁的转运调度外,还得跟一大帮私盐贩子斗智斗勇。
但是这几年,私盐却越打越多,姜屠薇言语之中颇为隐晦,但姜严著也听出了她话中有指是上面有人庇护之意。
贵三娘说完听这边沉默了,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漕帮,是成也私盐,败也私盐呐。”
“漕帮……”姜严著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来了,贵三娘这个名号,她曾经听鸾镜儿提起来过。
鸾镜儿正是扬州人,她从扬州到洛阳的路上,就是跟着贵三娘的漕帮去的,她曾提过一路上受到了贵三娘的照拂。
姜严著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贵三娘,你就是扬州漕运贵青帮的龙头老大呀?”
“哈哈哈,看来我的名气也还是可以的,你从哪里听来的?”
姜严著想着她一定知道鸾镜儿,但又想了想,也不知鸾镜儿的这个艺名是不是到洛阳之后才起的,恐怕贵三娘不知道,于是问道:“三娘认得姚鸾么?”
“姚鸾…姚鸾…啊,你是说镜娘吧?”
“原来鸾镜儿这个艺名,在她去洛阳之前就有了?”
贵三娘笑道:“她从小学花鼓戏的,刚学戏就起了这个艺名,我们都知道,这么说,你们是从洛阳来的了?镜娘还好么?”
“好得很,镜娘如今已是京城角抵戏的头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贵三娘颇为欣慰地感叹道:“好啊,好!我当初就说,她必然有大出息!”她说完又对姜严著好奇起来,“诶?你是怎么认得镜娘的?”
姜严著轻轻一笑:“我是个角抵戏的票友,跟镜娘一见如故,拜做了姊妹。”
贵三娘听了一喜:“既是镜娘的姊妹,那也是我们自己人了!”
她两个说得热闹,这一晚也并不算很难过,姒孟白在一旁见她跟人聊得兴起,便在一旁整理草垫,他给姜严著铺了厚厚一层,免得她躺着硌得慌。
姜严著坐在那草垫上,竟还有几分松软,这可比从前行军在野外随地一躺舒服多了。
她在草垫上躺下来,朝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没有更多草了,于是拍了拍身边,笑道:“来,躺我身旁。”
姒孟白看了她半晌,迟疑道:“这…不大好吧?”
她歪头看他:“那你是准备在这边上站一晚上?”
他心中乱跳,坐到草垫边上,笑道:“只能先这样将就一晚了。”
姜严著枕着双手,语气轻松:“你不是行军打仗的人,不懂得有这样软的草睡觉多舒服。”
好在这草垫不算局促,她两个并排躺着也不拥挤。
姒孟白躺在那里,望着窗外的月亮,正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听到身旁传来了熟睡的微鼾。
他侧过头看了她许久,直到月亮西沉,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天刚刚亮,她们被牢门口一阵脚步声吵醒,姒孟白赶忙坐起身走到门口张望,姜严著也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