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似再一次在他痛疼不止的伤口上剜了一刀。
他紧紧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地面对着热闹又寂廖的街道喃喃自语:“欣然, 我不会放下你的, 我不甘心。”
马车里,楚哲心里窝着火, 一张脸板得比石头还硬, 却一直不吭声, 也不像先前那般闭目养神。
姜欣然见他不吭声,故也不吭声,沉静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不问、不言、不看,他想怎样都随他。
玉儿与邹伯挤在前室, 连连叹气。
邹伯一边赶车一边出言安慰:“玉儿姑娘大可放心,姜姨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玉儿无奈地撇了撇嘴, 没答话。
马车穿过明德大街后便驶上了南大街, 街上商贾云集, 叫卖声不断,那马车便也走走停停,行得不紧不慢。
楚哲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随后目光落到姜欣然身上,语气不善:“今日没让你嫁给那周家公子,你很不开心?”
姜欣然这才抬起眼看他,车内光线黯淡,显出他如刀削般英挺的五官,俊朗,却也冷酷。
“嫁与不嫁都随不得奴,奴哪敢开心或不开心。”她看似客气的语气里也暗藏机锋。
楚哲脱口而出:“莫非你想要嫁给那新科状元?”
“世子。”姜欣然突然加重了语气,“奴已如一块烂泥般任你揉捏了,你何故还要如此揣度甚至中伤奴?”
她攒着一股劲儿,朝他瞪着眼,幽黑的眼眸显得更大更亮了。
楚哲见她这般,虚虚地瞟了她一眼,不吭声了。
其实他是想好好与她说话的,但心里莫名窝着一股火,当他真将那火气发出去,惹得她生气了,他又于心不忍了。
终究,他还是想让她开心的。
马车终于停在了云溪苑门口,楚哲先下了马车,下车后站在车轼下,想扶她下车。
姜欣然却高高地站在车轼上,也不朝他伸手,就那么一脸疏离地看着他。
楚哲一时尴尬,沉声问她:“你到底要不要扶?”
姜欣然客气地颔首,委婉拒绝:“世子扶了这次,不一定会扶下次,车上一直放着兀子,奴不如踩着兀子上下车来得稳当。”
她话一落音,楚哲转背就走了,气咻咻地消失在了云溪苑大门内。
玉儿赶忙从邹伯手里接过兀子,将主子迎下马车。
当夜,姜欣然再次在东厢房安顿下来,秉烛看了会儿书,又发了会儿怔,仍是心头难安。
玉儿扫了眼色泽灰暗的屋子,同样提不起兴致,满以为从此能离开这栋宅子,没成想又回来了,嘴里不由得抱怨:“都怪那个楚世子,若不是他,姑娘今日便能顺利嫁给周公子,也就不必遭受这般屈辱了。”
姜欣然叹了口气:“怪他何用,他也不是坏人,说白了,他还是我的恩人,帮过我、救过我好几次,我只叹自己出身太卑微,卑微到连自己的命运都牢牢地握在别人手中。”
玉儿听不懂太深的道理,仍是揪住之前的话头不放:“不就是那楚世子握住了姑娘的命运么。”
姜欣然眸中闪出泪光,微微一偏头,又将那一抹湿润轻轻拭去,低声苦语:“玉儿,我害怕这一生都得在这样的泥坑里打转了。”
若是孟家不出事,她大可由姑母作主,正正当当地找个郎君,正正当当地做个自在的妇人,全不似眼下这般身不由己,不只沦为妾室,还被男人们当成物件儿买来送去。
继而又想到姑父姑母的境况,他们被冤枉被流放也就算了,唯一的女儿还因此寻了短见,又忍不住流下了更多的泪水。
玉儿也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姑娘别伤心,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想想,夫人哪怕在李子口卖鱼也能让自己过得安安稳稳的,如今姑娘又比夫人强到哪里去了。”
姜欣然含泪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了玉儿肩头。
此时北门大街一处酒肆里,迟明轩喝得酩酊大醉,扒在桌沿不住地嚷:“我还要喝呢,你干嘛把酒拿走,给我酒……”
李东极将那酒罐举得高高的,偏就不让他碰:“你说你今日究竟去干嘛了,借了几十两银子不说,回来还这副熊样儿,莫不是谁给你气受了?”
迟明轩嗤笑一声:“谁能给我气受,不过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气受罢了。”他又喃喃着低语了几句,之后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往酒肆地门口走:“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等的。”
当初若不是想等到会试后再去姜家提亲,而是提前去,如今他与欣然会不会早就在一起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他心里涌出一阵悔意,不由得泪湿眼眶,脚下也愈加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进门之人的身上。
“有没有长眼?”进门之人乃郑淑娴,身后跟着婢子小蕊,二人皆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