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恭敬地应“是”。
两人合力关了卖文房四宝的那侧店面,玉儿也进来帮着收拾了一通,主仆几人这才轻省地坐下来,焦急地盯着黑糊糊的街边等待。
玉儿一着急话就多:“不是说约定的时间是在申时么,如今时辰早过了,世子却还没有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见没人应她,她又问:“姑娘,你说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姜欣然吸了口气,答非所问:“夫人在屋中可还好?”
玉儿蹙着眉:“夫人睡不安枕,也在等着消息呢,眼泪水都流了几箩筐了。”
姜欣然暗暗握紧拳,似在安慰旁人,也似在安慰自己:“会没事的,世子说了没事便会没事的。”
话刚落音,便闻街边有马车驶来,马蹄的“得得”声盖过漫天的雨声由远而近,听得几人面色一喜,立马涌到店门口伸长了脖子去查看。
夜色太暗,雨也太大,一开始压根儿看不清那马车的徽记,直到马车徐徐驶近,玉儿突然惊喜地大叫:“奴婢看清了,赶车的是丁秋生,是世子他们回来了。”
姜欣然胸口一松,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几人也顾不得下雨,齐齐站到了台阶下,只等着马车靠近。
丁秋生知道店里等消息等得急,还未将马车停稳,便冲着店门口大喊了一声:“姜姑娘,小的将姜伯父给您送来了。”说完拉紧缰绳唤了声“驭”,这才将马车停在了店前的台阶下。
“多谢了,辛苦你与世子了。”姜欣然说着往马车上看了几眼,只见车帘紧闭,压根儿不见有人走出来,一时面色疑惑,“车内……怎的没动静?”
丁秋生跳下前室,对着姜欣然搓了搓手,又抿了抿唇:“实不相瞒,小的与世子颇费了些周折才找到姜伯父,而那时……他已被那伙人泡在灵山下的深潭里泡了两天两夜,潭水冰冷,姜伯父的双腿怕是受进不少寒气,暂不能行走,需得我与人合力将其抬下来。”
姜欣然听得心头又是一紧,两只小手瞬间握成了拳。
胡大赶忙跳上车轼,一把掀开了车帘,只见幽暗的车厢内,姜大鹏斜着身子倚在座位上,面色凄惶,双腿如棉絮般自座位上垂下来,看上去绵软无力。
“我成了废人了,腿不顶事了,老天爷啊,我不想当废人啊。”他口中喃喃低吟。
胡大一时有些无措:“爷,您别慌,到时咱们请最高明的医官给您治,肯定能治好的。”
姜大鹏闻言哽咽一声,埋下头去默默擦泪。
丁秋生也跟着进了车厢内,顾不得安慰姜大鹏,弯腰与胡大一起将他从车内抬了出来,继而放进了店内的圈椅里。
姜大鹏缓了缓,将脑袋搁在了圈椅的椅背上,面色狼狈,眸中含泪,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似被抽去了大半,曾经俊朗而年轻的外表也因此衰老了不少。
他悔呀,那日他本来在赌坊玩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一叫刘瞎子的赌友唆使,说什么在灵山脚下有一融洞,里面有大量的马蹄金,邀他一起去开采。
金子谁不爱呢,他正手头拮据呢,故尔也没刻意去打听这赌友的来路,便在次日清早跟着他去了灵山,没成想,竟是这么大一个陷阱。
他想来心如刀绞,目光怔怔地盯着屋顶,口中喃喃自语:“我的腿,都是刘瞎子给害的,都怪那个叫刘瞎子的人啦。”
姜欣然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生出几分不忍,倒了杯热茶给他递过去,他却仰着头理也不理,面上还露出几分痴呆来。
姜欣然只得将热茶放回到柜台上,蹲下身体,轻轻按了按姜大鹏的腿骨:“父亲可还有知觉?”
姜大鹏在椅背上摇头,摇得无力而绝望,泪再次夺眶而出。
“父亲别急,待会儿我弄几个汤婆子先给父亲暖一暖。”她说着又转头吩咐:“胡三,你快与玉儿驾车出去找医官,若是对方不愿夜间出诊,咱们大不了多给些银子。”
胡三与玉儿双双应“是”,继而转身出了店铺。
此时李春娘闻声也从后门处进店,她发髻凌乱,肩上披了件外衣,腿脚颤颤微微:“然然,是不是你父亲回来了。”
“是的母亲。”姜欣然赶忙迎上去,搀着母亲往店内走。
姜大鹏一见李春娘出现,本来只是默默落泪的他突然失控,当着旁人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春娘,我要成瘫子了,我以后都走不得路了。”
李春娘也哭着扑过去,扒在他失了知觉的腿上声泪俱下:“能活着就好,瘫了就瘫了,反正你长着腿也只知往赌坊跑,往后倒是安生了。”
曾经斗得你死我活的夫妻,此时却抱头痛哭,深情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