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卖鱼的定然不会知道什么《女史图》了,她要的,就是让她丢脸,狠狠地丢脸。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姜欣然。
鲁氏忍不住帮腔:“既是许多人都不知《女史图》之珍贵,凭什么姜姑娘就会知晓?”
郑淑娴自然不敢硬生生得罪鲁氏,立马陪着笑脸:“是晚辈唐突了,因见楚哥哥对姜姑娘颇为上心,故尔以为她会……有所不同……”
话未落音,只见姜欣然从席位上款款起身,轻声安慰鲁氏:“祖母,我知道的。”说完又从桌前行至郑淑娴身侧:“奴并不认同郑姑娘所言,奴不觉得知道《女史图》之来历者,便会与旁人有所不同。”
郑淑娴冷哼一声,低语道:“这话我听着怎么有股酸味儿呢?怕是你不知道其来历,便只得这么说吧。”
姜欣然微微一笑,行至画轴前扫了一眼,语气仍然平静沉着:“《女史图》在六十年前便已经失传,其画师柳颜真也不见了踪影,现存的版本皆是伪作,原图有十二幅,按不同月份绘制出了不同衣着的十二位女子,其失传后市面上的伪作也是琳琅满目,郑姑娘手中这幅便是‘三月女史’。”
郑淑娴的单凤眼里火气直冒:“你是说我手中这幅是伪作?”
“没错。”姜欣然微微颔首。
“看来姜姑娘信口胡诌的本事倒是不小。”
姜欣然淡漠一笑:“在绘画这一行,但凡作伪者,其常用手法便是以绢覆于原作之上,继而用细碳条勾出原作的轮廓线条,再参照原作模仿着色,这种伪作表面上看似很像原作,但只要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其笔锋甚是呆板,且少神,而其颜料也大多劣质。”
郑淑娴再次冷哼一声,“你说呆板少神就呆板少神了?好似你见过原作似的。”
“郑姑娘手中这幅画作,确实是呆板少神。”姜欣然说着用帕子擦拭画作表面,粉色帕子上立即沾了一层淡淡的墨色:“瞧,碳灰还在呢。”
郑淑娴气得脸都白了,也跟着用手擦拭那画作,指尖上果然沾了一层细细的碳灰,她不敢相信,再用手去擦拭。
“郑姑娘不用再试了,确实并非真迹。”
“你……”郑淑娴羞愤交加。
宴桌上的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议论声四起。
“竟然是伪作。”
“郑姑娘给未来婆母送一幅伪作,这也太丢面儿了……”
“唉呀,怕是郑姑娘也不识《女史图》真迹,故尔被人骗了。”
柳若施赶紧起身打圆场:“不管真迹还是伪作,只要是淑娴送的,我呀,都会喜欢。”说着接过郑淑娴手里的画轴,温言细语:“别站在这儿了,快去入席吧。”
郑淑娴自觉颜面扫地,眸中泪光闪烁,愤恨地盯了一眼姜欣然,又朝柳若施福了福身:“夫人,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说完捂着脸就跑出了偏殿。
殿中众人:“……”
姜欣然其实并不真想让郑淑娴如此丢脸的,但她偏又惹到她头上来了,她也总不能不反抗吧?
回到桌旁,鲁氏便咧着嘴不住地看她,越看心里越喜欢,这女子不只长得美,性子又好,虽出身低了点儿,却也一点都不怯场,看上去是一副知书明理的样子。
“你说父亲无业,母亲卖鱼,既是如此,又是如何懂得绘画里的这些弯弯绕绕的,莫非是有旁人教你?”
姜欣然恭敬应答:“回祖母,晚辈自小在姑母身边长大,姑母饱读诗书,故尔也教了晚辈一些。”
“怪不得呢。”鲁氏乐呵呵一笑,忙吩咐一旁的孙姑姑:“那个燕窝,快给姜姑娘再端一盅来。”
“好呢,老奴这就去。”孙姑姑麻利地去端燕窝。
“祖母,我吃不了这么多,您也吃。”姜欣然仍面露羞怯。
“你年轻,就该多吃点儿,以后好生养。”
姜欣然:“……”
一老一少在桌前互相关爱的场景羡煞旁人,皆云“老夫人好福气”,直叫一侧的柳若施面色发紧,沉默不语。
用完了膳,还未见楚哲过来,鲁氏便干脆将姜欣然带到了锦秀苑,祖孙俩一同饮了茶,唠了会儿嗑,又小憩了一会儿,待楚哲过来时都到了酉时,又是用晚膳的时辰了。
楚哲急匆匆将姜欣然拉到一边,欲与老太太拜别。
老太太不干了,气得用拐杖将地砖戳得“咚咚”响,“我这老婆子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你却忙得像只陀螺似的,要陪同僚、陪宾客,将我撂一边儿,好了,终于等你忙完了,你又急着要走,罢了罢了,你干脆当我这老婆子死了算了,别再回来了。”
“祖母,天色不早了,孙儿下次再来看您可好?”一向冷峻的楚哲竟放软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