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与丁秋生满面忧色地立在屋门口,不知要如何劝慰主子。
屋内,楚哲揪心地盯着姜欣然,抬手想去轻抚她脸上被扇出的红印子,手伸到半道,又默默地缩了回来,低声问她:“痛吗?”
姜欣然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将头扭到一边,躲到阴影里:“不痛。”
“下次别再这般了。”
“侯夫人也算是侯府的家主之一,她要打我,我能如何。”
“姜欣然。”楚哲略略提高了音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故意激怒她,让她扇你耳光的对吧?”
姜欣然暗暗一怔,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这楚世子呀,故尔也不否认:“世子不也交代过么,让奴别被她沾上,今日让她扇奴一耳光,往后她便没脸再来沾奴了。”
楚哲的嗓音哑了几分:“若我刚刚不及时赶到,她怎会扇一记耳光就罢休?”
姜欣然瞟了楚哲一眼,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她扇一记耳光不罢休,奴便让她扇两耳光、三耳光,反正奴如今已光明正大地住进侯府,她已使不出别的招数将奴如何了,让她扇这一回耳光,就能让她在道理上输一大截,到时奴再去找祖母诉苦,她岂会有好果子吃,最后奴便可光明正大地与她断绝来往,岂不是很合算?”
楚哲简直要气得心梗,“你这是不把你自己当回事。”
姜欣然无奈地抿了抿唇:“侯夫人再不济,也是世子名义上的长辈,在这后宅,奴又不能与她硬碰硬,只能是以退为进了,不过世子放心,奴皮糙肉厚的,受得住,何况今日侯夫人不只中了奴的计,还挨了世子一脚呢,算是吃了大亏了。”
“往后再不许你这般自做主张。”他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暗下来的暮色里,一双桃花眼如笼着隆冬的晨雾,寒气森森的,贵家公子盛气凌人,莫不如是了。
“奴知道了。”姜欣然小声应着。
楚哲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不由得又软下来:“你可用了晚膳?”
姜欣然摇头。
楚哲朝门外沉声吩咐:“邹伯,将晚膳提到前厅来,我与姨娘一块儿用膳。”
邹伯暗暗咧嘴一笑,应“是”后瘸着腿去后厨取膳食,玉儿也赶忙进屋点上烛火。
屋外冷风阵阵,屋内却笼着暖暖的烛火,烛火下是香喷喷的菜肴,姜欣然与楚哲相对而坐,一时竟都有些无措。
两人自相识以来,好似还从未这般正儿八经地私下面对面用过膳,一向他是主,她是奴,他高高在上,她臣服于地,在无外人在场的情形下,何曾如这般在餐桌前平起平坐?
他面色柔和地看了她一眼,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握住桌上的银箸,说了声“吃吧”。
她见他开动了,心头一松,也才动手去拿银箸。
用膳时谁也没说话,只剩瓷盏轻轻的碰触声,以及小心翼翼地咀嚼声,不过一刻钟功夫,楚哲便放下碗筷:“我吃完了,先去书房,你今晚早些歇息。”
姜欣然听出他话里玄机:“世子今晚还要出去么?”
楚哲“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好似欲言又止,随后起身出了前厅,径直往旁边的书房去了。
书房的案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姜欣然誉抄的案卷,他翻了翻,唇角禁不住轻轻扬起,她竟写得一手好看的小楷,那字迹如她本人一般秀丽端庄,让人倍觉赏心悦目。
他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久久沉溺其中,合上案卷后又呆呆坐了一会儿,随手拿起另一本文书,才翻开扉页,一本小册子蓦地从书中滑出来,跌到了地上。
楚哲心下好奇,弯腰拾起册子,打开看了看,脸上霎时通红,“啪”的一声合上册子,胸口还跟着狂跳不止。
丁秋生突然进门禀报:“世子,都安排好了。”
楚哲面色一怔,赶忙将册子藏进案桌的暗格里,这才抬眸应声:“那就静静等着吧,看她今晚到底会不会有所行动。”
丁秋生抱拳应“是”。
夜幕渐渐笼下来,好似一口大锅扣在城市的上空,冷风不止,天空无星亦无月。
柳若施换了一身黑色行装,由钱嬷嬷打着灯笼,摸索着由主院的后门出去,穿过一条僻静的甬道后沿侧门出了府,继而坐上一辆毫无徽记的马车,“踏踏”地消失在夜色中。
待她刚一离开,楚哲便领着丁秋生纵身出现在侧门,悄然跟在了那辆马车的后头……
而在北门大街一处漆黑的后巷里,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正踽踽独行,冷风时不时地掀起他衣袍的下摆,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猎猎的响声。
四下里荒无人迹,只余他缓缓移动的身影,但他看上去却颤颤微微弱不禁风,好似随时要被这漆黑的夜色吞噬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