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两间卧室,江梅夫妇一间,穆原野一间。
当年她只身一人,从云城跑到这来找穆原野,即便两人睡在同一间卧室里,易星辰也从不曾感到紧张过。
现如今。
既然长辈们都已知晓她们之间的关系,她就更加不敢明目张胆的跟穆原野睡在一起了。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梅跟穆成栋竟然也不介意,反而看起来还有一点点——
……开心?
“家里房间少,你俩就还跟以前一样,凑合睡吧!”江梅抱着被褥走了进来。
“……”一床被子。
阿姨这是默许了吗?
易星辰忽然感到有些紧张:“阿姨…我还是去睡沙发吧。”
“那怎么成!别看现在五月份,可晚上还是挺凉的,在咱们南方啊,得过了端午才算正式入夏,你俩谁冻坏了都不行。”江梅一边念叨着,一边将被褥拿到床上铺好。
易星辰顿时间有些恍惚。
在她的印象中,夏雨萍好像也曾为她做过类似的事,只不过,这么多年的负气与隔阂,使她渐渐遗忘了这些细节。
不知为何。
当看到江梅熟练地整理床铺时的样子,易星辰倏然间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
江梅铺好了被褥,转头看到易星辰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她带到床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小野欺负你了?”
不知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体会,明明一件事想来并不怎么难过,可一旦有人问起你怎么了的时候,那好不容易在心里筑起的最高防线,就会瞬间被击溃。
她摇了摇头,声音近乎哽咽道:“不是的,阿野对我很好。”
江梅担忧地轻叹一声:“那就是…想家了?”
闻言。
易星辰抬眼看向江梅,终于温顺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
江梅就伸出手覆上她的脑袋,轻柔地顺了几下,而后语重心长地说:“星辰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你父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
“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易星辰似乎看到了江梅眼中一闪而逝的泪光。
易星辰仰起头轻叹一声,本想将眼泪憋回去,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江梅急忙找来纸巾替她擦了擦,哄小孩儿似的哄道:“诶呦,瞧我家闺女,都哭成小花猫了。”
就在这一瞬间。
易星辰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竟犹如决堤般不停地往下流。
……
从不曾有长辈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讲过这些道理,从小到大,她听到的只有冷言冷语,还有那些讽刺与嘲笑的声音。
所以她将自己伪装在这副冰冷的躯壳里,努力长大,为的就是想早一点跟家人划清界限,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到了今天。
她又不知为何会如此难过。
或许是因为从未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而现在能给她这份感觉的人,竟然不是夏雨萍,也不是易彬。
但即便如此,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比希望,父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一疼。
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秒。
“……”
真是既讽刺又委屈。
原来——
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伤害,是每个经历过的人,哪怕耗尽一生都无法抹平的伤口。
就算后半生过得再怎么幸福,也弥补不了内心巨大的缺失。这种在潜意识里已经形成的自卑感,以及忽然之间没有由来的悲伤,会伴随着人的一生。
明明只是被两个人抛弃,却感觉,全世界都不要自己了。
旁人不会懂,也不需要懂。
这种感受,就好比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
送走江梅,穆原野抱着星星进了屋。
孩子已经睡着了,此时正微张着小嘴,呼吸浅浅。
穆原野小心翼翼地将星星放到床上,动作极为轻柔缓慢,生怕弄醒了他。
毕竟为了哄这小祖宗睡觉,穆原野可花了不少力气。
易星辰顺势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星星的小肚皮上,望着眼前这团“小肉球”睡得如此香甜,她不禁弯了下唇。
“……”
原来,做母亲是这种感觉。
易星辰不求星星将来多有出息,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念由至此。
她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夏雨萍年轻时的模样。
“……”
妈,你也曾这么哄过我睡觉吗?
见她满腹心事的表情,穆原野轻声问道:“还在想阿姨的事?”
……
昏黄的台灯洒下一道浅浅的光影,室内被罩上一层朦胧的暖黄色,叫人感到舒适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