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成不变的发髻和发簪,使千娆认了出来,这就是娘亲的头颅。
她从来白天怕娘,黑天怕鬼,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娘也会变成鬼,还会变成一个最吓人的鬼。
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慌忙朝门口爬去,她好像听到那张脸湿淋淋地从地上爬起来追赶她。
她好不容易爬到门口,叶寒川刚好走来,一把将她扶起。
千娆望望他,透过朦胧泪眼,她看到眼前这张脸也扭曲起来,变成了一个她从不认识的怪物。
她挣脱他,慌忙跑回自己的房间。
叶寒川一眼望见地上的头颅,回身跟了上去。他在衣柜里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千娆。
柜门被打开时,千娆整个人一颤,更往里缩了缩。
叶寒川心如刀绞。他在柜门前蹲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娆低着眼不敢看他,断断续续地问:“你,还是不是,那年,我在落英山,遇到的川哥哥?”
“我不知道。”叶寒川低声说。
“拟佛心经,还练不练?”
“我已经练不成了。”
千娆泪如决堤:“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不,”叶寒川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若不是,我给你下毒……”
“错不在你,”叶寒川打断她,“你只是受到陷害。”
“你,不怪我?”
“我没有一刻怪过你。”
“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娘的死因?”
“我只是……”叶寒川顿了顿,“不能说。”
千娆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你变回,以前的川哥哥,好不好?”她呜咽着说,“只要你,说出来,你就会,变回来了,对不对?你,告诉我吧,就告诉我一个人,好不好?”
但即便千娆这么呜咽着,哀求着,他仍旧没有回答。
千娆彻底绝望,捂住脸呜咽。“我哥怎么办?”她问,“你和他,只能做仇人吗?”
“恐怕如此。”
“那我只能……站在他那边。”千娆抬起眼,怒视着他,绝望而气恼地再次说道,“我会站在他那边!”
叶寒川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温顺,一如六年前。“好。”他柔声说,“就这样做罢,我不怪你。”
恍惚间,千娆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眼前的叶寒川又变成了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宅心仁厚的川哥哥。
但紧接着,她清醒过来,悲伤便愈发铺天盖地。她恼恨地哭叫起来:“你走开!”
叶寒川站起身,说:“我就在门外。”说着走了出去,点上了檐下的灯笼。
千娆又是悲伤又是惊恐,眼前随时都会浮现出那张可怖的残缺的脸。好几次她探出衣柜去寻窗户上叶寒川的剪影,好几次她想把叶寒川喊回来,但每一次她都生生忍住。
虽然,她早知娘亲的死与叶寒川脱不了干系,也早知叶寒川砍下了娘亲的头颅,但之前这一切都只是像个臆想一样,直到真正看到头颅的那一刻,她才真切地感知到,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她瑟瑟发抖着,无声哭泣着,直到歪在衣柜里沉沉睡去。
一整夜,叶寒川守在门外,静静地听房里每一丝动静,寂寂地看夜空斗转星移,直到东方天白。
第二天,千娆醒来时天已大亮,阳光明媚。经过一夜的休憩,在这天明之时,心中的郁闷似乎不那么强烈了。
她梳洗齐整,开门出去,只见宣沛已笑嘻嘻地等在门外。见了他,千娆心中开朗不少,两人无声地打个招呼,一起在厅堂找到了叶寒川。
千娆径直走到他身前,冷冰冰凶巴巴地问:“什么时候走?”
龙嫣、武妍正热乎地上着早饭,听到这一声,都十分扫兴。林青崖更是一个犀利的眼神射了过来。而宣沛,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吃过饭就走。”叶寒川说。
林青崖面露不悦。
宣沛凑过来,说:“阿娆,你能说话啊?——我以后也同师父一样叫你阿娆吧。”
林青崖愈加不悦,说:“怎么,一个个都会说话呀?装哑巴给谁看?”
宣沛惊觉穿帮,连连作揖,连说:“小子无状,小子无状,夫人海涵。”
林青崖转向叶寒川说:“这是你徒弟?你就这样管教徒弟?”
“是我没管教好。”
几人尴尬地吃着饭,林青崖忽然说:“龙嫣,你跟着公子一起去,事了之后马上把公子带回岛上。”
龙嫣抬起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将叶寒川望望,点头应道:“是,夫人。”
叶寒川心知拒绝的话都徒然无用,干脆一言不发。
临行之时,林青崖教龙嫣牵来了后院的马车,对叶寒川说:“从这里到惊奇谷,大概十天的路程,你快马加鞭,正好赶上十五,你送她进去便回来。从惊奇谷再回岛,十五天总也够了。下个月初一,我要在岛上见到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