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船拖上岸,妥善掩藏在绿植中。
“如果明天一早醒来,”他说,“却发现船不见了,那真是这世上顶无趣的事情。”
他对这个荒岛很熟悉,带千娆到一个山洞歇息。千娆眼看天色迅速暗下来,如今只能与丘狐独处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心下便有几分惶然。
“现在知道怕了?”朗木说。
千娆取出一枚药丸放在掌心中,说:“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你若要做什么,我立地死了便是。”
朗木嘲弄而又赞赏地笑了。“收起来罢,”他说,“叶姑娘放心,我现在没那个兴致。”
两人各占一角,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千娆被海浪声吵醒。她睁开眼,只见山洞外狂风大作。朗木站在洞口,说:“你我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风暴来了。好在你我现在不在海上,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什么时候能走?”
“短则一两天,长——就难说了。最糟的时候,我在这里困过三个月。”
“三个月?”
“放心,岛上有淡水,海滩就有食物,我们可以活很久。不过……”朗木又将手按在了右腰上,“还是早些走好。”
两人顶着风收集了一些淡水,在海岸采了些贝类。回到洞中,朗木生起了火,褪下了被海水打湿的衣衫。千娆早就好奇他右腰有什么,暗中看着。
却见他不止右腰,精瘦的背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旧伤痕迹,有些是烫痕,有些是割痕,更多的是鞭痕。右腰则是一丛紫红色斑疹,每片斑疹分成三瓣,红艳艳,紫幽幽,其间还布着些抓痕。
叫他难受的,显然就是这些斑疹。
“叶姑娘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朗木背着身,戏谑地问。
“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痕?”千娆问,“你是成天与人斗殴吗?”
“就算与人斗殴,”朗木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若非碰到叶寒川,又怎能轻易受伤?这些都是我七岁以前,我娘留下的。——你看不见的地方有更多。”
千娆好不意外,一时无言以对。
“叶姑娘不来烤烤火吗?”
千娆犹豫了一下,来到火堆旁坐下。“跟你娘比起来,”她说,“我娘对我还是不错。”
朗木看了看她,说:“叶姑娘这般天生丽质,你娘却不喜欢你吗?”
千娆摇了摇头,说道:“我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野种,所以我娘不喜欢我。你呢,你娘为什么不喜欢你?”
朗木有些意外地一笑,将眼罩摘了下来,坦然地在千娆面前睁开了双眼。千娆这才察觉,他的五官其实非常清秀,只是他的右眼瞳仁发白,看上去很是诡异。
千娆忽然想起叶寒川来,想起叶寒川一眼乌黑,一眼金光的骇人模样。
她在朗木右眼前晃了晃手,问:“你这眼睛看得到吗?”
朗木摇了摇头,将眼罩重新戴上,说:“我天生白瞳,我爹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村里指我不祥,我娘信以为真。她痛恨我,虐待我,我身上这些痕迹都是那时留下。”
千娆纵然已心如死灰,但设想到这些烫伤、割伤、鞭伤竟是被一个母亲施加到一个几岁的孩子身上,仍不由得揪心,问:“那你七岁以后,是……”
“七岁那年,我把那女人推下枯井,逃出村子,后来遇到妫姑子,是她将我带到了吞云岛。”
“她死了吗?”千娆问。
“有段时间我也很在意,”朗木说,“她究竟死了没有?但现在,这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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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吞云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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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千娆问。
“她就算没死,于我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来给不了我钱财,二来给不了我功力,我为什么还要去在意这个陌生人的生死?”
“生而为人,难道就只有钱财与功力吗?”
“不然还有什么?”朗木说,“叶姑娘不会还要说亲情之类的吧?就算至亲又怎样?比如你娘,她自己做的事,却还要来轻视你;比如我娘,生我白瞳,却反过来还要责怪我。”
“不管你娘我娘怎样,不代表别的人也是一样。”
“哦,是了,”朗木想起什么似的说,“你还有兄妹情。——那我若告诉你,你当初落入庞蝎之手,全是叶云泽替他谋划,你怎么想?”
千娆一阵战栗,声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你在说什么?我哥不可能害我。”
“也对,”朗木的语气中一半同情一半嘲弄,“他必然是认定了叶寒川会不惜代价保你周全。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你终究毫发未伤。”
千娆想起被庞蝎挟持的那日,客栈外那个酷似叶云泽的背影。沁入骨髓的寒意使她的嘴角抽搐起来,勾出一个凄凉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