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老爷子胡须花白，是镇上的孤寡老人，无妻无子也没个亲戚，孑然一身住在镇东口边儿上的一间小院子里。
他身上衣服破了许多补丁，头发也没绞，脑门儿光秃秃，编着麻花辫儿在头上缠了一圈儿，脸上皮肤黑红皱巴，见人就笑，十分热络。
“苏老板！新年大吉！”
苏黛领着豆蔻跨出门，立在台阶上笑着与他说话。
“李爷爷新年大吉，今儿就麻烦您了，我有事脱不开身，两个半大孩子就托付给您了。”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早前就准备好的车钱，上前递到李老头手里。
“来，您拿着，剩下的够您买两壶好酒喝，算我小辈孝敬李爷爷的。”
李老头这些年不是头一次拉苏家裁缝铺的生意，苏黛向来都嘴甜且大方，他还是很乐意帮着她们跑腿的。
于是也没说客套话，径直将圆钱收起来，也没数多少，一扬鞭子笑呵呵保证。
“丫头放心，我一准儿安安稳稳把人给你拉回来，交给我了。”
苏黛轻笑一声，“成，那我先谢谢李爷爷了。”
说着回头看豆蔻，轻轻拍了拍小丫头肩，“快去吧，早去早回。”
豆蔻乖巧应着，爬上驴车，跟小竹一起向苏黛道别。
苏黛冲两人摆手，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小竹，要听你阿姊的话，不许乱跑，也要照顾好她啊。”
小竹嘿嘿笑着答应，“小姐放心！”
送走了豆蔻，苏黛转身回了裁缝铺。
只剩她自己时，实在闲的慌，干脆又扯了些布忙活起来。
这一忙活，时间便过的飞快。
苏逢拎着午膳赶到，进门就瞧见她布带缠袖，弯腰伏在案上在剪衣料。
苏逢无奈摇头，哈出口冷白雾气，连忙反手将铺门合上，而后将食盒搁在柜案一角，搓着手走向角落里的小炭盆，侧目看向苏黛。
“没有生意，阿姊就不能坐在这儿歇一会儿？冷冷清清的，你一个人这是又在折腾什么？”
苏黛丢下剪刀，将裁好的布料取下来，掀起眼睫看了看他。
“就是冷冷清清的，才找些事做，你怎么来这么早？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
苏逢手上暖过来，将食盒拎到柜案前，“这要问娘为什么这么早做午膳，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快别忙了，用膳吧。”
苏黛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到一旁净了手。
姐弟俩并肩坐在柜案前用膳，铺子门半掩着，偶尔能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
苏逢有一下没一下得戳着碗里的米粒，突然想起什么，侧目看了眼身边的苏黛。
“阿姊，我们要是搬去了雾城生活，以后是不是都不回来了？”
苏黛慢慢咀嚼着口中饭菜，闻言思索了一瞬，轻轻摇头道。
“应该还会回来，爹还在这儿呢。”
总是要回来上坟烧纸的。
苏逢点点头，垂着眼看碗里的饭菜，“我还挺不舍得的。”
苏黛眼梢浅弯，偏头笑睨他一眼。
“所以你还没长大，人挪活树挪死，我们是去过更好的日子，爹也会为我们高兴，不必太舍不得，日后常回来看看就是了。”
苏逢嗯了一声，又抬眼看她。
“你先前说，沈二爷会为我安排份报社的工作？”
苏黛默默用膳，随意嗯了一声。
“阿姊，我想过了，我不想读书了。”
苏黛握着箸子的手一顿，下意识侧头看他，“为什么？你不是只爱摆弄这些么？”
苏逢搁下碗筷挠了挠头，眼帘微微耷拉着，闷声道。
“没什么用处么。”
“这几日病着，书院开课了，我也不曾去。”
“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忍不住琢磨，我既是决定要磨炼自己，那日后等身子骨好些了，总要盘算着做些什么养家糊口，可我除了会写几个字，画几幅画，旁的竟然什么都不会。”
“靠卖字画养家糊口吗？显然太牵强。”
“日后阿姊嫁了人，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受姐夫的恩，帮不了阿姊什么就罢了，难不成还要成为你的拖累？”
“还有娘，豆奶奶，我还要给她们养老呢…”
苏黛安静地听到这儿，眉梢眼角已经浮上笑意，她搁下碗筷，声线清柔接了苏逢的话。
“不止要养老，你还要娶妻生子，为我们家开枝散叶，日后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你一个人养呢。”
苏逢愁的眉心皱起来，眼神迷茫而无措地看了看苏黛，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要把身子骨磨健朗是第一步，之后呢…，我想了几天，觉得自己有把握的，也就是眼前的裁缝铺了。”
“阿姊，我以后不去书院了，我跟你在铺子里帮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