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由老嬷嬷扶着,慢慢走到苏黛跟前。
“五省内,八字跟子顷相合,宜家宜子,相貌出众的姑娘家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人请你来吗?”
苏黛秀眉浅蹙,眸中难掩忧色,缓缓垂下眼,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老夫人,我原本以为,专程请我来,是因为沈帅府讲究,知道我苏家祖上是皇家裁缝的手艺。”
沈家军的前身,是旧朝镇关的一门武将。
他家女眷比别的富贵人家穿着讲究些,也在情理。
苏黛为此,来时还特地换了身儿端方雅致的旧时裙裳,做生意的,要把招牌随时带在自己身上。
只是,任是苏黛想破了头,也想不出。
沈帅府竟然是看中了她的八字?
她的八字宜家宜子,跟沈二爷相合?
她见他第一面心生的异感,难道是因为,沈家老夫人请她来的用意在此吗?
这算什么?
这个节骨眼儿上,难不成是让她又来给沈家夫人做送老衣,又死马当活马医,给大夫人冲喜?
当真是挺令人一言难尽的。
苏黛捏着帕子,浅浅舒了口气,像是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沈家老夫人看了她两眼,似是欣赏于苏黛沉静自若,不慌不乱地姿态,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也有这么个原因。”
说着话儿,老夫人侧身看了看床榻上,“沅珠是子顷的母亲,书香贵女,自小矜雅端方,我那儿子敬爱她,吃穿用度上从不含糊,她要走了,下去跟我儿子合寝,我自然也不能亏待她分毫,要让她穿最喜欢的,带着最舒适的。”
苏黛喉间咽了咽,轻轻眨眼,柔声接话。
“老夫人放心,夫人带去的衫裙衣裳,四季薄暖,我都会亲手裁制,让夫人走时穿的体面舒适。”
话落,苏黛听见老夫人笑了。
然后,身后传来沉稳的军靴磕地声。
就很说不上来由头,不用回头,苏黛都能分辨出来,这是沈二爷进来了。
沈家老夫人抬眼看过去,慈声唤道:
“子顷,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裹着松木香的高大身躯,从苏黛身侧走过。
她下意识掀起眼睫看去,男人立在床榻前,背对着她们,背影宽阔挺拔,声线清沉。
“女人家的事物,奶奶替母亲安排吧,需要什么,我会让朴淞带人送来。”
沈家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苏黛,语气和睦了些。
“一来一回,怕你赶不及,耽误了事,就安排你住在帅府些日,布料应有尽有,最近几日就辛苦你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
你就留在这儿,好好替大夫人裁陪葬的衣裳。
至于留多久,留到什么时候,是没准儿的。
说到底,裁衣裳只是个将她留下的理由,至于后面怎么处治她,多半还是取决于这位沈二爷的态度。
苏黛眼帘轻颤,眸中水光潋滟,似忧又虑。
半晌,像是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浅叹一声,轻轻颔首,细声请示:
“我先给夫人量身吧?”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扶着老嬷嬷退到了一旁,重新坐下。
苏黛背着箱子走向床榻,沈二爷已经侧步挪到了窗边去。
他也没走,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
苏黛强迫自己定下心来,手法娴熟轻巧的替床上的人量身。
沈家夫人是病的久了,身上瘦的只剩把骨头,脸色也苍白发青,颧骨凸起,已是气若游丝之态。
苏黛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感触到一片冰凉。
她抿抿唇,十分自然的,轻轻将沈家夫人的手送进了被褥里,然后收起皮尺准备直起腰。
沈顷立在她侧后方,将她这微不起眼地动作看在眼中,幽黑瞳圈浮过一丝浅芒。
正此时,床上传来一声低弱的喘咳。
没等苏黛反应,沈顷一步跨上前,抬手将她挡到一旁,俯身凑近,低低唤着:
“母亲,您醒了?”
这声腔低轻沉和,透着些微的急切。
苏黛看了他一眼,默默收拾好小木箱,背在肩上,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的沈二爷,仿佛才多了几丝人间气息。
沈家老夫人也连忙上前去,跟着低声唤人。
“沅珠啊?沅珠。”
“咳咳...”
沈顷一把握住沈家夫人的手腕,回身找人,沉声下令:
“去把夫人的药端来!”
苏黛对上他蹙眉冷目的神情,不由怔了怔。
屋里没人,这是让她去吗?
她迟疑的回头看了看,正准备出去找伺候的人去端药来,一旁扶着老夫人的老嬷嬷已经先她一步动作了。
“是,二爷,老奴这就去。”,说完脚步匆匆的走了。
苏黛眨眨眼,见沈顷已经回过头去,跟老夫人两个人围在床前,低声呼唤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