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顷面无表情立在桌前,眼帘低垂,听见这动静,才微侧过身,端着杯盏浅抿茶水,一边淡淡睨着这边。
苏黛对豆蔻这一番反应,惊诧地未及回过神来,便听她低泣着开口请求。
“小姐,我想离开这儿...”
苏黛眼皮恍惚跳了跳,怔然问她,“你说什么?”
豆蔻抬起头,泪目盈盈说道,“我想去国外学习,请小姐和二爷成全。”
苏黛心头微晃,仿佛有什么够不着。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立着的沈顷。
沈顷对上她视线,当先提脚走过来,眉心微蹙睨着地上的豆蔻,声线清淡。
“想出国留洋,就好好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难不成苏夫人和苏逢不许?”
苏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豆蔻,又怔怔看向走到身边的沈顷,直觉是有什么事。
不然豆蔻,何至于这个时候非得去留洋?
又何至于为了想留洋去,哭成这样。
豆蔻哽咽着垂下头,强自镇定着自己的情绪,顺着沈二爷的话说道:
“是...,是少爷身体大好了,如今夫人也能照顾的来,奴婢才有了想留洋的心思,但夫人和少爷舍不得奴婢...”
沈顷敛目瞧着苏黛的脸色,声线凉了几分。
“你先起来,这事爷知道了,会让人给你安排,出去吧。”
豆蔻眼睫颤动,低低应了一声,爬起身便匆匆跑了出去。
苏黛直勾勾盯着她明显在‘逃避’的背影,好半晌,抬眼看向沈顷。
“出什么事了?”
沈顷绯薄唇线微抿,“能出什么...”
“出什么事了!你们都合起伙儿来瞒着我!!”
苏黛抑制不住心头的不安与慌怒,一把将身后的软枕掷在了地上。
她紧紧盯着沈顷看,眼眶里溢出湿红,唇瓣轻颤着问他:
“是不是阿逢...”
沈顷抬手揽住她,“苏逢好好的,人在医院呢,岳母还能骗你不成?别胡思乱想。”
苏黛被他搂在怀里,素手紧紧攥住他衣袖,湿润瞳眸动了动,猛地明白过来什么。
“那就是...是小竹他...?”
沈顷修眉微拧。
事到如今,也只能跟苏黛坦白小竹的事,才能解释豆蔻的异常。
总好过让她知道因为小竹的死,豆蔻而跟苏家离心,还要参加平民义军的好。
他不说话,等于默许。
苏黛抬手捂住心口,唇鼻埋在他手臂上,压住低低一声哽咽。
“小竹怎么,怎么出事的?嗯?”
沈顷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她头,语声沉柔安抚着。
“是在苏逢被绑走的那日,那些人痛下杀手,找到的时候,人已经...”
他话没说完,苏黛已经将脸埋在他怀里,嘶声低泣起来。
沈顷眉心紧拧,喉间滚了滚,将她紧紧揽住,掌心一下下顺着她纤细单薄的背脊。
“黛黛,小哥早晚会跟胡璧山算清这些账,你还在月子里,不能大悲大喜,也不能哭,你听话。”
苏黛攥着他袖管的手紧的发白,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哭声。
她失声哭念着,“他才不过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顷被她哭的心腔难受,俯身将她抱紧,面颊贴着面颊,温声哄着。
“小哥知道,小竹死的冤,所以胡家的债,一定得讨。”
“你别哭,振作起来黛黛,你若哭伤了身子,我们儿子怎么办,嗯?”
苏黛骤闻此等噩耗,如何也没法迅速的冷静下来。
沈顷耐心陪着她,一遍遍安抚。
等到苏黛哭的睡过去,整个人软在他怀里,他心底的怒意已经烧到了眼底。
将人轻轻放在榻上,沈顷转头喊人请大夫来。
一路走出堂屋,朴淞看他寒着一张脸,硬着头皮低声禀话。
“属下安排人送豆蔻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送她登船...”
“让她赶紧滚!”
沈二爷怒斥一声,胸膛处剧烈起伏着,眸色阴郁直盯朴淞,声线凉的如三九寒天的冰渣。
“告诉她,滚了永远都别再回来,否则...”
他没说完,但朴淞已经一头冷汗。
“是!”
他低着头脚步匆匆下了台阶,一路快步奔出院门,直到上了回廊,才暗自舒了口气。
二爷是气狠了。
这个豆蔻也是!
让她来磕头,磕个头说个话都不会说!
添乱的东西!
赶紧走吧,走了倒清静了。
沈顷的确是气狠了,气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抬手捏着眉骨,好半晌才缓下气来。
先前对豆蔻的丝丝仁慈与容忍,如今已经彻底抹去。
送她出国,已经算是替苏黛做的最后一点情谊。
这蠢东西,日后不回来最好。
他真是替苏家,替苏黛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