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沈顷心下哂笑,面上气定神闲,垂目打量她眉眼。
“一面之缘?”
苏黛菱唇浅抿,迟疑的嗯了一声。
沈顷一手揽着她,一手搭在膝头,慢悠悠打着拍子。
“哦~,说说。”
苏黛眼帘眨了眨,翻着眼回忆了一下,“他眼睛瞧不见,应当是没认出我声音。”
“那年我爹卧病,我一人撑着铺子,要学着自行选布上布,一时焦头烂额。”
“也是二月二,龙神节,我头一次跟我娘单独来雾城。”
“我娘听说龙王庙香火灵验,便想着趁那一天,先来上炷香,然后再带我去城里那家杜记布庄。”
“然后我们在路上,跟一个有眼疾的人撞上,他一个人,从山上下来,走路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撞到别人,我娘扶了他一把,他便找我们帮忙。”
“他说他跟家人走散了,眼睛又看不到,也不是雾城人,托我们送他去城里杜记布庄,那儿的掌柜跟他相熟,必会有重金相谢。”
“我娘说反正顺路,便带着他了。”
朴淞一边开车,一边自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自家二爷的神色。
好家伙。
这真省的他派人打听了。
苏姑娘自个儿交代的比什么都清楚。
沈顷静静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点点头,发觉苏黛停下了不再说,不由眉梢轻挑,抬了抬下颚示意她。
“接着说,然后呢?”
苏黛满眼乖巧,“然后,我们就带着他又回了龙王庙上香,我看他衣衫上都是尘土,整个人跟在地里滚了一圈儿似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伤,手还在发抖,说不准是一个人摸着下山,摔了跟头。”
“觉得他眼睛看不见,异地而处还搞得那么狼狈,挺可怜的,就给他包扎了下手上的伤口。”
“他那人挺奇怪,也不道谢,还莫名其妙地问我,他看起来可不可怕。”
苏黛说到这儿,翻着眼想了想。
沈顷眸色微动,低声问她,“你怎么说的?”
苏黛眨眨眼,如实回道:
“我说他可不可怕是看不出来,但真看着挺可怜的,跟逃荒似的,只可惜了那一身儿好衣裳了,一看就是上等的蚕丝云锦,简直暴殄天物。”
沈顷唇角弧度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朴淞也憋不住‘扑哧’一声。
苏黛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别笑,我那段儿时间正逼着自己分辨布料和花样呢,自然瞧衣裳比瞧人认真。”
沈顷清咳一声,揽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接着说。”
苏黛侧脸看向他,“之后我们回城,便带着他一起,将他送到了杜记布庄。”
“别说,我跟我娘那时都以为他跟布庄的掌柜真是亲戚呢。”
“自那以后,我们家上的货,都是紧好的,价钱也比别人压得低,那掌柜待我们也极和善,从未有过的好说话。”
“谁能想到他是杜家当家的啊。”
就如从沈顷说的,如杜淮宴这等身份,还身患眼疾,出门在外必然是安排好些个仆从不离身的跟着。
怎么可能搞得那么狼狈。
沈顷搭在膝头的手指尖捻了捻,不甚满意,声线清淡:
“你们帮了杜淮宴,他自然要回馈你们。”
“再说说,回雾城的路上,你们送他到布庄之前,都还说过些什么?”
“这些年,杜家可有人与你们裁缝铺,有过什么来往?”
苏黛咽了咽口水,满眼复杂望着他,小声继续:
“布庄给我的价钱比给旁人都低的多,也算是回馈了。”
“这等人,跟我们平民老百姓,真不该有什么交集…”
说到一半儿,苏黛话头顿住,欲言又止。
沈顷眉峰轻挑,默默看着她不语。
苏黛轻舔唇瓣,细声咕哝道,“小哥,他那天不是跟家人走散了,是遇上了不好的事。”
沈顷瑞凤眸幽暗,“什么事?”
苏黛抿抿唇,看了眼前头的朴淞,俯到沈顷耳边,悄声细语:
“我说他暴殄天物的时候,他手不抖了,还笑了。”
“然后与我闲聊起布料,说的还头头是道,我便与他多聊了几句。”
“后来下山时,我扶了他一把,预见了他将要面临丧事,但他一点儿都不伤心,穿着一身孝衣,还将那人的尸骨从坟里又挖了出来,让人剁了喂狗。”
沈顷听的修眉微蹙,眸中墨色忽闪了一瞬,垂目看她,低声问道:
“你提点他了?”
苏黛月眸澄黑,“我...我本该不管闲事的。”
“但是那时我爹病重,时隔多年,我才又有了那种...,我想着人已死,再大的仇怨也不该那么记恨才是,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自己也不得善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