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记住了那天的厉永奎,用无懈可击的逻辑,将对手辩得一度垮脸。
场下不时爆发出喝彩和掌声,他也是众人的一份子,看着台上的厉永奎,觉得他似乎多了层不同以往的光辉。
打动一个人,也许只要一瞬间。
厉永奎是法学院的,他就开始往法学院的教学楼跑得勤。学生之间疯传,他要追法院系花,系花暗地里心花怒放了好一阵,却依旧没见到韩思农的攻势。倒是厉永奎,在某次课间,被韩思农在男厕堵个正着。
厉永奎一开始以为是韩思农故意找碴。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同韩思农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公子哥还特意找上门来了。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韩思农却嬉皮笑脸地靠过来,想要同他交朋友。就这样,他们糊里糊涂地交上了朋友。
韩思农起先只是抱着好奇心,厉永奎是和他不一样的人,是他没怎么遇见过的人,他就是单纯想认识认识。从根本上来说,他欣赏厉永奎那股韧劲,并未对他有超友谊想法。
一切都要怪酒精,还有年轻的、无从发泄的躁动,这些都在一个接一个错乱的节点交织,最后指向一条不归路。
韩思农女友换得勤,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十分被动,女孩子们一厢情愿来告白,他说不下狠话,囫囵搪塞。
对方就以为这是在给机会,开始对外宣称主权,韩思农被这些「女友」缠得紧,甚至怒火交加,就来找厉永奎吐苦水。
厉永奎表面对他冷嘲热讽,完全不关心他的荒唐「情史」……实际上内心情绪复杂,不知何时,他对他,有了些无法声张的心思。当他还没厘清自己的感情时,韩思农率先作出了让他慌张的举动。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颇有西方嬉皮士的风格,尤其热爱聚会。男男女女扎堆凑一块,就算不谈感情,那也是天南海北胡侃,从文学到政治,高谈阔论,精神上格外亢奋,兴致一高,酒精成了催化剂,喝到全军覆没就不稀奇了。
厉永奎本能厌恶这种聚会,他常常摆出高傲姿态拒绝,可偶尔还是会为韩思农破例……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只是集体的消遣物罢了。
那天,韩思农喝得有点儿高,嗓子和脑袋都在火辣辣地疼。散场时,他基本双脚发虚,走不成一条直线。
厉永奎跟在他身侧,嘴里虽然在念叨,可还是忍不住去扶他,生怕他摔了磕了。
韩思农带着酒气,一只手揽过厉永奎的肩膀,大半重量倚靠上去,笑嘻嘻说,还是你最关心我。
厉永奎别过脸去,不敢看对方,他怕与韩思农目光交接,魂魄就散了。
月光深不可测,清冷地铺满他们回宿舍的小径,他们的影子,却亲热地交叠在一起。被柔软的晚风一吹,韩思农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此时,他与厉永奎贴得极近,呼吸不经意间落在厉永奎的耳畔、颈间。
他想也没想,或者只是出于某种奇妙的冲动,他的鼻尖凑了上去,轻轻剐蹭了几下,然后是嘴唇,温柔地吮吸起脖颈肌肤。
厉永奎显然很震惊,他的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回魂,狠狠搡开了韩思农。
韩思农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就跌在了地上。因为这重重一跌,酒算是醒了一半。他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厉永奎的表情十分难看。
厉永奎捂着被韩思农刚刚「玷污」的那块儿,恶狠狠道:“你是喝多了,还是疯了,把我当女人了?”
很多年后,韩思农才明白,当初厉永奎为什么会摆出的是厌恶表情。
这是他的一种防备,为了不让自己看穿他,怕真心暴露后得到的是鄙夷,甚至是被当作异类,更加难以融入集体。
厉永奎急于摆脱原生标签,拼尽一切逃离故乡,只是为了脱胎换骨。
他韩思农又有什么资格剥夺他想要向上攀附、改头换面的权利呢?
不得不说,厉永奎是他见过最努力、最拼搏,同时也是最具野心的人。他并不讨厌,相反,他认为这是厉永奎的符号,是值得钦佩的。
Richard所言非虚,破产清算果然很清闲。
一个上午,会计事务所就只是象征性地核对下账目,然后开了两张支票,用来支付清算组的费用。律所那边,不过是把公章和文书握在手里,走个形式而已。
差不多完成本日工作,清算组有人提议下班后去饮茶,大伙儿纷纷响应。
审计师和律师这种职业,难得忙里偷闲,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惬意美事。
韩思农关灯,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有人站在走廊,好像特意在等他。
韩思农走近了些,终于看清,原来是厉永奎。他顿住,厉永奎以一种肃穆的模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