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就接了起来,对面传来焦急的一声「喂」。
韩思农觉得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简单说明情况后,对方一直在说谢谢,马上赶过来。
韩思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严英?”
严英也是一愣,“韩总?”
“这可真是巧了……”韩思农觉得不可思议,“你别担心,你妹妹没事,你在哪儿?要不我带她去找你。”
严英爽快报了个地址。
严英很感激地握着韩思农的手,向韩思农解释自己妹妹的情况。
严曼是他父亲再婚后生的妹妹,今年十一岁,有轻微的自闭症状,所以比同龄孩子要发育得迟缓些。
严曼一直都由保姆照顾。今天出门,严曼大概是被别的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没像以往那般听话,再加上保姆疏忽,就不小心走丢了。
幸亏被韩思农这「热心快肠」的好人碰见,才能平安无事归家。若是被人贩子捡了去,或在路上遭遇不测,真是想都不敢想。
严英安置好妹妹,规训了保姆几句,回头问韩思农吃了吗。
韩思农正想推却,脚尖都朝着门口了,肚子却不争气地唱起空城计。
严英了然一笑,“走吧,韩总,别客气,我请客。”
选的是家海鲜火锅店,菜品不错,坏境也可人。吃到半途,严英挥手召来服务员,要了几瓶啤酒。
“韩总,能喝酒吧。”严英先斩后奏。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让人瞬间拉近关系,还能倾吐些真诚。
两人敞开,聊得挺热烈。但天南海北侃了一圈后,话题不免落回工作。
韩思农问他对耀敏上市有几成把握。
严英尽管有些微醺,但回答依然谨慎,可称为滴水不漏。
他说:“只要你们按照我们的要求来,那就是百分百成功。”
不言而喻,你耀敏如果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坦白,那便是后果自负。
韩思农平淡地笑了笑。
隔着热腾腾的火锅蒸汽,严英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严肃。韩思农注意到了,但他以为自己眼花。
严英凝视着韩思农,“你们这个股东结构啊……”欲言又止。
“怎么了?”韩思农被勾住。
“表面上看起来是没问题的,符合上市规范,但——”
这个「但」就很微妙,可以让接下来的话变好也可以变坏。
“不妨直说。”
严英问:“你知道中国公司跟美国公司有很大不同是因为什么吗?”
韩思农放下手中的筷子,沉思了片刻后说:“因为《公司法》的态度迥异吧,美国采用董事会中心主义,而我们则规定了股东会中心主义。”
严英点点头,“我们的股东啊,其实是不信任管理层的。原因很简单,控股股东大多数都是以家族为单位,需要拥有公司的绝对话语权,也就是表决权。
但一个家族抱团再紧,再有能耐,也没法完完全全控制一个上市公司。
管理层和董事会里不可能全是他们的人……他们如果想长期稳定发展,必须找外援,聘请职业经理人来参与运营管理。
那么,在某个层面上,管理层与董事其实是被视为「外人」的,是他们要防范的对象。”
“怎么讲?”韩思农忍不住插嘴。
严英继续,“利用表决权互相拆台的公司我看得多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啊,假如股东大会上有十项决议事件需要投票……
但控股股东占了绝大多数席位,一致否认七项以上的决议,让公司难以运转,陷入无法转圜之地,你是小股东的话,你会怎么办?”
韩思农哂笑,“我如果是这家公司的小股东,肯定用脚投票了,股票一抛,走拉倒!”
“小股东一走,那么就是股东减持,于是这间公司的股价就会被低估。你应该懂减持再定增吧,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套路了。
股东大会决定向自己集团以及子公司增发股票,定向增发股股价低,买进自然划算。
他们再随便发一个澄清公告,二级市场马上就能得到反馈,股价轻松一涨,不就赚得盆满钵满?”
“这样赚钱的话,股东根本就不用在乎实体怎么经营。可职业经理人,拿工资分红的标准,是需要依赖主营业务利润。
这样一来,不就成了显而易见的对立面吗?再说了,控股股东掏那么多钱,养这些外人,难道不会有怨言吗?中国的民营企业啊,看得不是长线。”
韩思农蓦地愣住。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严英扬扬眉,一笑,“懂了吧。”
韩思农再度陷入沉默。
火锅咕咚咕咚冒泡,严英扭小炉子火力,泡泡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