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奎来澳门肯定是要赌的,但他并不急于这一刻。第一站去的是旧城区三盏灯,车泊在永乐戏院附近,一行人穿街拐巷,来到了一家门脸特别小的店铺前。
林麟瞟了眼红色招牌:威记牛什小食。没有堂食,只能打包带走。
厉永奎选了几样,口味出乎意料的接地气。他点完单后转头问林麟,要不要尝尝,特别好吃。
林麟不好这口,主动请缨掏腰包,厉永奎摆摆手,笑道:“跟我出来,哪有要你买单的份。”
林麟心头一动,觉得大老板不仅有风度,风尚也不差。
买完小食,厉永奎让助理找一家茶餐厅,可以坐下来吃东西。他在吃喝上并不是挑剔的人,所以大伙没走几步路,就选定了家小馆。
馆子很陈旧,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如同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冲刷,老成了腐朽,可生意并不落寞,饭点时常常能翻台。
等了两桌,终于能进去,厉永奎拣了靠窗处坐下。
菜单跟香港的茶餐厅大同小异,林麟选了款最简单的滑蛋熏肉三明治,外加一杯冰咖啡。
厉永奎点了西士多、菠萝包、云吞面,胃口似乎不错。
吃饭间,厉永奎又聊起天来。
“我第一次去吃威记,他们那时的店铺还在喷水池街边,后来才搬到永乐戏院附近。老板原籍广州,当时挺年轻的,跟着他爸十五岁就来澳门打拼,现在估计孙子都有了吧。”
林麟问:“那您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得多早啊,二十年前?”
厉永奎伸出三根修长手指,从容一笑,“最起码三十年了。”
林麟惊讶地睁圆眼,“这也太早了吧,难道您澳门回归前就来过了?”
厉永奎咽下嘴里的牛杂,囫囵道:“可不是嘛,98年,我刚毕业那会儿,恰好走运得了个机会,去了香港律所做实习生,然后有个……”他忽然顿住。
“有什么?”林麟迫不及待问。
厉永奎抿抿唇,“算是校友吧……他问我想不想趁着回归前夕,去澳门玩玩。我那会儿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同他坐船过海关……反正还挺折腾的,总而言之,麻烦归麻烦,还是来了澳门……”
厉永奎嘴上说着朋友,腹诽,王八蛋还差不多。
“这样啊……”林麟继续问,“那您觉得现在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变化大吗?”
“还行,变化嘛,肯定是有的,但澳门这地吧,总觉得时间在这里就像是放缓了,上个世纪遗留的痕迹太明显,从这块儿出去的人,去哪里都摆脱不了它。”
林麟附和:“的确,香港就比较割裂,现代的地方特别现代,老旧的地方就特别老旧。不像澳门,新城区和旧城区十分和谐地融在了一块儿。”
厉永奎点头,瞥了眼开着的窗户,一缕阳光恰好落向他肩头。从林麟的角度看,那一瞬间,男人好像被框在了这个旧式窗口。
吃完饭,直奔目的地永利皇宫。
一下车,就有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等在大门口。
她殷勤地迎过来,自来熟地挎起厉永奎的一只胳膊,把人直往里带。厉永奎并不反感,同她也是有说有笑,形似故友重逢。
可从两人交谈中,林麟明白,这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高级叠码仔,准确来说,女叠码仔。
厉永奎不玩别的,只在贵宾厅玩百家乐,他的筹码都是十万、五十万这种,输赢没有上限。
林麟没有赌瘾,但进了这地就免不了蠢蠢欲动,以致他的呼吸貌似都急促了几分。
不见天日,只有机器报时,洗牌发牌骰子声,还有络绎不绝的免费甜头,从住到吃甚至按摩,无不细致入微。
厉永奎「赏」了他十个筹码,一百万,然后笑着说,小林,再多我可没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的运气了。
林麟连声道谢,无论厉永奎给不给他筹码玩,他都不会不识抬举。
厉永奎坐在桌边没有急着下注,先是看了会儿电子屏幕,大概是在观察庄闲在这桌的路数。
可八副牌,无数套算不出来的组合,跟庄跟闲的口诀背得再滚瓜烂熟,该输该赢,远不是路数能推测出来的。
第一桌,厉永奎先是跟庄,连输,然后跟闲,依旧于事无补,输。他不信邪,又跳买,押回庄,终于赢了一把,开得好兆头。女叠码仔见他有了兴致,就依偎过去问,还是照旧?
厉永奎向来喜欢暗地玩法,拖三拖五,就是台面上跟赌场玩,台下跟叠码仔赌,输赢均是翻三或翻五倍。
他瞟了眼女人,从鼻子里哼笑出声,反问,你觉得呢?
叠码仔无论男女,向来最会看人脸色,自然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