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泛灰,眼周起皱,是人在老去的必然趋势,他自己照镜子时,也能发现这些变化。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严英不想表现出伤感,这样的话,情绪就过了。
韩思农转过脸来,为现下的气氛解围,“走吧,先带我吃顿好吃的。”
找得是一家普通家常菜馆,韩思农看菜单很认真,对严英说,每一道菜都能令他食指大动。
严英回,那就把想吃的都点了,韩思农笑着摇摇头,一是拒绝铺张浪费,二是胃容量有限,没必要。严英听完也跟着笑,招来服务员,简单点了几样菜。
等菜上桌的期间,韩思农主动聊起来,他告诉严英,加州阳光很大没错……
但夏天的风更加惊人,吹的人不得不穿长袖棉服。严英瞪圆眼睛,觉得韩思农在夸大其词。
“那你就一直待在那儿?”严英问,“我记得有好几个月,根本没法联系上你,有天你给我打电话,信号特别不好,你跟我说你好像在……”
“印度……”韩思农接过话茬,“我在斋浦尔住了一段时间。”
严英只听说过首都新德里,对「斋浦尔」这个地名简直满脸疑惑。
韩思农继续,“那里的建筑很漂亮,颜色鲜艳,非常上镜……你如果去看过那里的风之宫,琥珀堡,一定会为之倾倒的,可只需走几步路,在这些漂亮的宫殿旁就是贫民窟。”
“那你住哪儿呢?”
“我住的是当地酒店,Samode palace。后来我又回到德里,在旁边的新区,古尔刚住了个把月。”
服务员过来上菜,严英帮她挪了下餐具,不忘问韩思农,“为什么在加州待得好好的,突然想去印度?”
韩思农垂下眼,伸出筷子夹菜,“大概是一种气氛吧,我想去亲自看看。”
“气氛?”
“你记不记得,你带我第一次见崔了了时,我们参观的那个展?”
严英点点头。
“我一直都忘不了那幅关于湿婆神的画,我曾经做梦梦见过。”韩思农顿了顿,“我觉得在梦里有些头绪,是需要我去追寻溯源的,类似一种情愫吧。”
“就为了一个梦,心血来潮的感受,你就去了印度?”严英显然对这个理解很吃力。
韩思农抬眼,淡淡一笑,“是啊,可能我实质上是非常冲动的人,以前被压抑了而已。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在真正生活。”
“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真过得惯吗?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没有人帮你……”
“总比在这里时时刻刻被人盯梢好吧。”
严英默了下来。有些时候,沉默是不妙的。韩思农察言观色能力没有退化,他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厉永奎不就是想见我一面嘛,我满足他。如果我的出现,能平息所有风波,何乐而不为。”
韩思农的泰然自若,让严英觉得自己窝囊。这个男人,即使不再坐拥商业帝国,却依旧拥有令人望尘莫及的风尚。
两天后,韩炜突发意外,严英亲自送韩思农,去厉永奎的办公大厦。他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满心忧虑地目送韩思农走进去,坐在车中等待这场「会晤」的结束。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韩思农就出来了。竟然没人阻拦韩思农,这让严英有些讶异。
他甚至都做好了,一旦厉永奎要截下韩思农,自己带人去营救的准备。
韩思农上车,神情轻松得彷佛只是去了趟卫生间。
他问他,怎么样。
韩思农回,厉永奎说话算话,会放小炜一马。
严英不大相信厉永奎的诚信,他见识过这人咄咄逼人的一面,怎么都无法剔除这种坏印象。
“条件是什么?你答应用什么条件换小炜?”
韩思农迟疑了一瞬,笑得略僵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你不用知道。”
“你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宽恕他?”
“我没有在宽恕他……”韩思农调转目光,看向严英,“他并没有做真正不可饶恕的事情……而且,我也没有宽恕人的资格。”
严英站在韩思农的立场上为他鸣不平,那是因为,他根本无从了解,厉永奎曾经有多么委屈、多么心碎。
车窗是半开的,冷空气钻了进来,与车内的暖气相汇,形成一道小小的风,沐浴着他们。
严英盯着韩思农坦然的面孔,最后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在运行的,谁都有过错,谁都不是存心的。
韩思农不想留在江城,打扰其余人等,便随同严英回家,住了几天。
有天傍晚,保姆在清理浴室垃圾桶,无意中发现有两瓶半满的外文药,被丢掉了。
她以为是主人一时大意,便掏出来擦干净,放在了夫妻主卧床头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