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奎站在床边,不敢随意发出声响。他俯视他,有些绝望,目光落在他的眼皮之上,忽然打了个寒颤。韩思农极缓极缓地掀开了眼皮,一双不甚清明的瞳仁,对上了他。
“你醒了。”厉永奎扯起嘴角,笑了笑,还是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韩思农似乎在很费劲的思考。厉永奎又不敢吱声了,想给对方些缓冲空间。
“小深?”韩思农哑着嗓子,声音极其微弱。
“是我。”厉永奎猛地俯身,掀开被子一角,找到韩思农的手,发着抖握住,“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思农惨淡笑了一下,意思是还好。他太虚弱苍白了,以至于他的笑,都令厉永奎想要垂泪。他握了他一会儿,缓缓抽回手,又重新站回原位。
“你受伤了吗?”韩思农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
厉永奎这才感受到延迟的疼痛。苏素抓得很深,几乎剜进肉中,皮肤上留下了血痕。他像有些羞愧似的,用掌心盖了盖。
“没事,不小心擦到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起了雾。
韩思农滚动了下喉结,因为瘦,喉结在他脖子里运动的轨迹明显,“她为难你了吗?”
厉永奎一滞,揣摩了半晌。韩思农口中的「她」就是苏素吧,比起他的母亲,他更关心自己吗?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醒来后,却问的是自己的伤口。他厉永奎还需所求什么,这就够了。
“没……”厉永奎解恨地笑笑,“她没那个本事。”
韩思农皱了皱眉,不太相信。他不太清澈的眼睛终于聚焦,思维的麻利和身体的迟滞,形成强烈反差。
“小深,不要为我做傻事……我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不值得的。”
闻言,厉永奎有些恍惚地打量韩思农,原来,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韩思农以垂死的虚弱姿态,征服了厉永奎的恻隐之心。他妥协了,决定放过苏素。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厉永奎故意装糊涂,“你不会是还撞到脑子了吧,说的话奇奇怪怪。”
韩思农孱弱地笑了笑,“也许吧,怪不得我脑仁还有些疼……”他顿了顿,“你真了不起。”
他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只觉得愧疚又难过。真是讽刺,他自诩爱他,却每次都放任他受到伤害。
严英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假装咳嗽两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思农,醒了?”严英走近,目露关心。
韩思农眨了眨眼,算作打招呼。
“小炜的话,我已经派人把他接回江城了……”严英说,“你放心,我没告诉他实情,他挺听话的,就是有些担心你。”
“谢谢。”韩思农轻声道。
厉永奎少见地没有插话,不时朝门的方向张望。严英察觉到了他的紧张。
“你妈妈,我让她回去休息了。她好像精神不太好,在这里待着也无济于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严英虽然是对韩思农说话,却又像是在向厉永奎解释。
韩思农再次眨了眨眼,意思是感谢。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厉永奎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厉永奎面露难色,韩思农对他作了个口型,去接吧。
趁着厉永奎去病房外接电话的间隙,严英终于问出来了憋在心里多年的那句话,“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吗?”韩思农一脸平静,“你想知道关于哪方面的?”
严英被他的淡定弄得讪讪,默了片刻后,表情严肃道:“你愿意说就说,但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你知道吗?厉永奎刚刚差点掐死你妈妈。”
“是吗?”韩思农面无表情,彷佛事不关己。
“可能你觉得我说的很夸张,但我是真的觉得厉永奎当时就像失去了理智,杀红了眼,掐着你妈,不管不顾那种,你们……”
严英顿了顿,似乎在搜寻用什么合适的措辞继续,“是……那个吗?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韩思农反问。
“就……”严英有些尴尬,可他心里大致有了底。
“不正经的关系?”韩思农替他问出心里话。
“也不是那个意思……就……你和厉永奎之间跟别人不太一样。”
“是……”韩思农干脆道,“我和他好过,就像男人睡女人那样,一起睡过。”
严英暗暗吃惊,没料到韩思农这么坦然就承认了。他挠了挠脸,茅塞顿开,那些以前无法解释的事情,一下子都变得有根有据了。
他并不是观念狭隘的人,不会因为好友兼事业伙伴,会跟男人搞,就要大惊失色。
他只是一直以来疑窦丛生,觉得韩思农和厉永奎之间必然有个大秘密,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在后来的几年,才咂摸出味来,这个秘密,可能与感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