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寻找标识,却被走廊尽头的包厢里隐隐传出的声音吸引。
很是喧闹,而且洋溢着欢腾。他不由自主走近,半开的门后,有人在办生日宴。
灯光明亮,一圈人围住寿星,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男孩脸上沾了些奶油,表情恹恹,可很快,在收到生日礼物后,他又开心起来。男孩的脸,让厉永奎不禁想起另一个人。
在他没有遇见更年轻的韩思农之前,韩思农是不是就像这样呢……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王子模样,虽然阴晴不定,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讨好疼爱。
他收回目光,刚转身,一道并不厚实的胸膛就对上了他,阻碍退路。
“在看什么?”那男人含着笑问,“都看入迷了?”
厉永奎愣了半晌,错开男人戏谑的目光,小声解释,“没看什么,我在找卫生间。”
江城几千万人口,数以千计的饭店,时时刻刻在发生的聚会。他们仿佛有奇特的本事,不差一分一毫,在无法预料的拐角,迎头撞上。如果不是存心的,那就是命运弄人。
韩思农不信,故意反问:“真的?”
厉永奎佯装镇定,转过脸来,“怎么,你认为我已经无聊到连你儿子都要跟踪吗?”
“那你就是承认以前在跟踪我了?”
“你——”厉永奎无语,斜了对方一眼,皮笑肉不笑,“请让一让,你挡我道了。”
“他有那么像我吗?”韩思农忽然问。
厉永奎又是一怔。
他盯着韩思农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寻找不一样的东西。韩思农只是朝他眨了眨眼。他就难以捕捉,韩思农真实的心。
韩思农鲜见地自顾自说:“我儿子跟我很不一样,他比我容易快乐心胸宽广,我很羡慕他。”
厉永奎不说话,一副绞尽脑汁的表情。
“又喝酒了吗?”韩思农温柔地问。
擅自将话题跳来跳去,厉永奎喝得微醺,脑筋真跟不上趟。
“你还和齐婼浅有瓜葛吗?”厉永奎索性放弃挣扎,想到什么问什么。
“没……”韩思农轻轻摇头,“她来看孩子而已。”
厉永奎沉默下来。他们身后欢乐的声音便开始放大。
韩思农建议,“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们走到室外,下弦月挂在黑蓝的夜空,空气中有植物的清香,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苦味。
或许,那苦味,只是厉永奎一厢情愿的幻觉。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酒气也下去了一半。
“为什么不再找个伴?”厉永奎问,“是为了你儿子吗?”
韩思农迟疑了一会儿,反问:“人一定非要跟另一个人凑对吗?”
厉永奎被噎住,尴尬地咳了一声,“不,随便问问。”
“那你呢,小深……”韩思农眨眨眼睛,礼貌地笑着问,“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
明知顾问。韩思农最擅长的残忍把戏。
厉永奎想,他母亲的顽固不化基因,终归是延续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生命以及他无处可归的爱恋,都受此影响。
“怎样才能打动你?”厉永奎问,“你教教我吧。”
韩思农很明显愣了几秒,然后笑得越发不可收拾。
“厉永奎。”
“嗯……”
“我们不年轻了,马上就四十岁了。”
“我知道。”厉永奎顿了顿,“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我们都有不少钱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不是吗?”
“你确定吗?”
“你敢吗?”厉永奎不甘心地盯着他,“你敢试试吗?”
韩思农盯着厉永奎,想起那一年他在辩论台上,一脸清刚,不动声色地击败对手。
厉永奎不是爱笑的人,但并不令人觉得黯淡,大概本来就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光彩吧。
时光其实挺无情的,他和厉永奎都发生了不小变化。即使旁人觉察不出,他们本身还是能发现那些微妙之处。
厉永奎对着他,虽然还会惊慌气愤,但不再歇斯底里。他对着厉永奎,还是会偶尔惊叹,惊叹他负隅顽抗,不到黄河不落泪。但他还未做好准备,没有那个愚妄的信心。
此刻,他只是在微笑,用以掩饰自己的不确定。
把厉永奎的询问和期盼再次挡在外面。
厉永奎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顷刻,他眼底的落寞,换成了韩思农欣赏的坚定。
他把爱情当难关来攻克,这是多么值得褒扬的百折不挠精神啊。
他也最擅长给自己催眠,用精神胜利法捱过了这些年岁。
韩思农也是奇怪,从不彻底戳穿他,甚至还摆出理解他为何执着的样子。
如若在感情上分阶级,韩思农便是那俯就的富人,他就是那拾荒的穷人,在废墟里踽踽而行,捡着稀碎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