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奎哑口无言。
韩思农不仅方寸不乱,还能无懈可击。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顺着原路下山。
一句话也没有响起来,直至快走到山脚。
“你还会去看看其他地方吗?”厉永奎将含在嘴里许久的话吐出来,“禾木,会去吗?”
“不知道……”韩思农始终像是懒得看他一眼的样子,“来这里,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毕竟,不能耽误正事。”
厉永奎怔了怔,明白他在指什么。
这种融洽相聚的时刻始终是假意,恍如梦中的虚幻。
前路并不是黎明,日出无法照拂他们的歧路。
“非要天山雪不可吗?”厉永奎不自觉揉搓起手指。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了,差点以为自己戒掉了这个习惯,“为什么,一定就要天山雪?”
韩思农垂下头,貌似在思索,光影在他头顶的发旋浮动。
“我想要天山雪,给我吧,小深。”
他抬起头,说得那么坦然,那么不假思索。
他好像在给一种仁慈的假象,以为自己是耶和华在施济人间。实际呢,魔鬼的戏法,蛊惑人心,引人软弱。
厉永奎的脸色渐渐扭曲,抿成一线的嘴也跟着扭曲,扭曲出一个笑来。
“我能得到什么,如果把天山雪让给你。”
“你想要什么?”
听见韩思农这样问,厉永奎感觉全身都在无力,单调怜悯的语气,像一记闷棍,揍得他眼前发黑。
他不得不冷笑,甚至杀气腾腾,“你有什么资格可以要求我,又有什么价值能跟我交易呢?就像你说过的,这是商场,又不是玩过家家。我如果打定主意要拿下的东西,只有一个建议可以给你,拼命点儿,跟我抢。”
韩思农没说话,只是盯着厉永奎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无声控诉。
再一次地,质问他,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无因无果的事情多得去了。他只不过在找一种简单的办法,不至于真斗得你死我活。
沉默下来,沉默里有危险,还有衰退丧气,以及伤心欲绝。
“好……”韩思农收回目光,“我会尽全力的。”
严英昨晚多喝了几杯,还有些宿醉,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进来再出去的响动。他懒得睁眼,含糊喊了声韩思农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房间内顷刻变得安静。
“我去送送他。”
说这句话的人,好像叹了口气,一个长叹。
严英太困了,闭着眼,以为这是梦呓。不知为何,他竟感同身受出了几分心酸无奈。
日头将早晨晒得生机盎然,街上的人群增多,旅游气氛也稠密起来。
第一班回喀纳斯的车九点半才有。
韩思农意料之外地陪厉永奎往车站走。
厉永奎说服自己,大家都是文明人,风度还是要展露无遗的。
到了候车地,还得等待一刻来钟。已经有稀稀拉拉的游客,同他们一般,提早来了。
“肚子饿不饿?”韩思农问。
在厉永奎听来,有点儿没话找话。
“不饿。”
韩思农「哦」了一声,旁若无人地继续问:“又生气了?怎么每回见我,都这么生气?”
厉永奎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血压升高,自欺欺人的话,可以认为是天气太冷,或者早上起得太早。但真正的「病灶」仍是源于韩思农。
这么多年过去,韩思农还是那块顽强的溃烂。
“你能不能不说话?”厉永奎克制住怒气,尽量维持虚伪的心平气和,“不会聊天就不要硬着头皮聊。”
韩思农笑,“不行,我在争分夺秒地公关你啊。”
厉永奎被噎住,好像血压又升高了些。再这样下去,估计不到四十五岁,势必会得高血压。
“你知道你这样是在做无用功吗?”厉永奎没好气回,“你们岐山要是真有实力,就光明正大去赢,别光顾着耍小伎俩了!”
“你会坚持祸害我的生意吗?”韩思农语气调笑地问。
厉永奎斜睨他一眼,拳头不自觉握紧,“你管得着吗?”
韩思农不愠不怒,“有许多时候,我真得很佩服你,毅力超人,从不懈怠。有你这种对手,我很荣幸。”
厉永奎尴尬地别过头,拿不准韩思农的真实态度,有可能是糖衣炮弹,想让自己不设防。也有可能只是故意的调侃。
“你放弃了我,后悔不后悔?”厉永奎竭力想要扳回一局。
韩思农默了片刻,“你跟我要走的道路,本就不相同,我何必拉着你呢。”
呵,他厉永奎连共沉沦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种鬼话,尽是放他妈的放屁!
厉永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再接话茬。